卿儿从明清宫离开时,悄悄地向四周探看,确定没人才正了正衣裳,快步离开,她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衣领下隐约可见吻痕。
明清宫是六皇子萧雨的居处,萧雨的母后和皇祖母已贬为庶人、在寺院中修行,萧霁不像萧,对兄弟子侄赶尽杀绝,他留下萧雨及其手足,给予优厚生活,等他们年满十八后搬出后宫,建府立院。
萧雨好游猎、喜女色,身边的宫女无一不被他染指。
对于朝臣勋贵而言,萧雨已经失势,自然没有人会把女儿的婚嫁动到他头上,但对没有家世背景的宫女而言,王妃、侧妃的位置还是挺诱人的。
虽然采莘公主正在计划建围墙,将皇子皇女居处隔出独立院落,也提及日后皇子不再受朝廷供养的事,但事情还没定下来呢,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谁晓得六皇子哪日会不会再得势,成为朝廷不可或缺的重要官员。
卿儿拉拉衣领,想遮住膀子上的吻痕,蓦地想起春兰姊姊和夏荷姊姊私下说的悄悄话,脸更红了。
她们说:“六爷已经发话,谁先怀上小世子,就封谁为侧妃。”
此话传出去,哪个姊姊不是卯足全劲的想诱惑六爷?卿儿明白,六爷看上自己,纯粹是为贪图新鲜,那么日后她该怎么做,才能让爷继续喜欢自己?
行经平和宫,她想去探望表姊小绿,表姊服侍的是即将成为蜀王妃的关倩姑娘。表姊心底当然也惦记着侧妃的位置,不过她手段好,听说已经哄得关姑娘愿意带她一起嫁入王府。
关姑娘是个柔顺、脾气好的主儿,日后表姊还怕没出头机会?因此她才打算走一趟平和宫,向表姊请益一番,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嘛,谁不想麻雀变凤凰,攀上高枝过好日子?
午后,平和宫静悄悄的,她没从前门走,而是从后园竹林那边绕进去,那里离表姊的屋子近,也不会碰到管事嬷嬷。
她低着头快步走着,没想到脚尖踢上一个精致华美的盒子。
卿儿好奇,弯下腰拾起,打开盒子,一阵浓浓的香气袭来,她用指甲挑起一小点,擦在手臂上,发觉手臂变得柔滑细致,而香气久久不散。
这是哪位贵人落下的好东西啊?悄然一笑,她将盒子纳入怀中,匆匆自原路走回屋里,找表姊的事儿,下回吧!
书铺子里,人来人往,生意好不热闹,卡卡的新艳本刚推出就卖到断货,这几日架子上又补上新版书,消息传出,上次没买到书的读者在店铺一开张就进门抢货。
萧瑛看到这个空前盛况,忍不住想笑,苹果还真厉害,从她的家乡跑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但适应良好,还能创下一番事业,半点不输前阵子红透半边天的宫青天,她跟宫晴两人,可并称祈凤皇朝奇女子了。
越了解苹果,便越是对她无法放手,偶尔他会怀疑,过去的自己真的爱过倩儿?
只是,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欠她一条命。
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欠债的还钱、欠命的还情,天经地义。
他对自己立誓,要做到同时对两个女人好,让她们都得到幸福。
“王爷,您看”
小四凑上前来,萧瑛顺着小四的手势望去,看见一个人抱着一袋书,从铺子里匆匆走出去。
书铺卖书、百姓上门买书没什么奇特,奇特的是买书的竟然是个女人,还是个中年女子,这就非常特殊了,更特殊的是,那个人,他认识。
是陈姑姑,他找了很久的陈姑姑。
那日贺心秧向萧霁说情,留她一命,萧瑛感动,更加感激。
对于过往,他脑海中是一片空白,回到宫中,第一个对他怜爱有加的长辈,不是宫里那些太妃而是陈姑姑,她经常拉着自己,说着他小时候的故事,说他的母妃狠心将他送到少林寺时夜夜哭泣,为保他一条命,不得不让他远离自己的陈年往事那些话自她口中说出,带着浓浓的伤怀。
因此倩儿入宫学习礼仪,他才会把人托付给陈姑姑,那时他想过,娶关倩回府时,要一并将陈姑姑接出宫享福,然而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姑姑出宫那日,他派人给她送银子,她却拒绝了,但听来人回报,说陈姑姑泪流满面,感念皇上的不杀之恩,还说有生之年定会还报此恩。
这几日,他记起越来越多的旧事,包括父皇母妃、小四、孟郬以及陈姑姑,那些事让他更加确定,陈姑姑待他的心甚是真诚。
可陈姑姑怎么会来买苹果的书?难不成她又想对苹果不利?
念头兴起,浓眉跃上一抹怒意,他不允许这种事一再发生,即使是自己敬爱之人。转头,他向身后的侍卫交代几句,侍卫飞身而去。
萧瑛继续往前走,小四看着主子的背影,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逛街,又不是以前,需得做戏给眼线看,现在缺什么东西,吩咐一声,那些商家老板还不急巴巴带着东西进府,任王爷挑选?
尤其现在是府里最忙的时候,为迎娶两位王妃,府第里的仆婢个个忙得人仰马翻,这时候还闲逛,可不是整人嘛。
“王爷,”他加快脚步,跑到萧瑛身边。“王爷,您想买什么啊?咱们漫无目的的逛,怕是买不到好东西,不如王爷说说,想要什么,小四帮着找。”“我想买礼物给苹果。”
她不像旁的女子,喜欢穿金戴银、抹脂点红,还真不晓得该给她买什么。小四失笑“原来是想给小姐送礼啊,那还不简单,送她一迭银票,她肯定两眼发光,笑得阖不拢嘴。王爷肯定不知道,咱们这群人里头,小姐待谁最好。”
“谁?”他想不出来,苹果不是待人人都好吗?
“周大哥啊,他每个月把书的版税钱结算、送进宫给小姐时,小姐肯定是眉开眼笑,让人上茶上点心,还要留周大哥讲好大一篇话,最后才千恩万谢的把人送走。”
听着小四的话,萧瑛想起她看见银子时的贪婪嘴脸,笑逐颜开,没错,她确实对银子缺乏抵抗力。
“提醒我,以后让总管每月把府里的银子、金条都给搬出来,让她从头到尾数上一遍。”想着她整个人埋在金山、银山中的情景,他忍不住发笑。
“那不如把王府库房的钥匙交给小姐。”小四望一眼王爷,略带试探的道。
没想到萧瑛连考虑都不曾便点头应允,小四沉吟,看来自己竟是错的,在王爷心底,小姐的份量比起关倩要重上许多,那时他实在不应该对小姐说,关倩是主子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那么就不会种下小姐的心结了。
至于关倩,现在他倒是对她有两分同情,光是跳下山谷的义无反顾,小四就对她佩服不已,他提醒着“既然想给小姐买礼物,是不是也该给关姑娘买一些?”
萧瑛看了看他,一笑,才说嘴便打了嘴,他说要待两人公平的,没想到光买礼物这件事,便硬生生把倩儿自脑中排挤了出去。
幸好小四提醒,他可不希望日后府里真的搞到妻妾不和,苹果那性子倒是不怕,就担心倩儿想得太多,委屈憋在心里头难受。
“以前,倩儿喜欢什么?”
“珠翠环簪喽,女人喜欢的,关姑娘都喜欢。”
“那容易。”他进入街边铺子,让老板挑几件饰品包起来。
小四想了想,又对萧瑛说:“其实,王爷曾经送小姐一样东西,小姐爱不释手呢。”
“是什么?”
“王爷请金玉铺老板,用十几种不同颜色的宝石雕成许多小苹果,小姐爱极啦,天天挑一个颜色用链子串了戴在脖子上。”
“可我从没见她戴过?”
小四叹气。“这事说来话长,王爷带关姑娘回宫、要求皇上赐婚那天,小姐从勤政殿回来,伤心过度,吐血昏迷,醒来后就将它们给埋了。”
这是风喻说的,他说小姐哭得很惨,风喻问她“既然不舍,为什么要埋?”
她回答“爱情已死,不埋,徒留心痛。”
“那现在她把那些苹果挖出来没有?”
“没。”
萧瑛脸色骤变,眉头倏地拢起,绷紧的表情写着不满意。
苹果是什么意思,既要嫁给他,却又埋掉过去的曾经,难不成
霍地,一个想法自脑中掠过,心像被谁狠狠揪住似的,危机意识猛地高涨,不对,是哪里不对了,他凝神细细回想,回想他们相处的每个片段点滴
果然没有,一次都没有,她从没说过要嫁给他,每回都是他提起,而她无奈的笑,然后转开话题的确是这样,她从没正面响应过任何有关婚礼的问题,连他送去的嫁衣,她都没有多看几眼,难道她其实想
不,他绝不给她机会。她有本事丢、他就有本事送,她可以丢苹果,却永远不能将他甩下。
“小四,带我去那间金玉铺。”
“是!”小四心中悚然一惊,王爷的目光中透着戾气,脸上凝着一层寒霜。
小四看着萧瑛的表情,心想完蛋,他说错话了,都是多嘴惹的祸啊,他只求求老天爷,婚期将近,王爷可千万别再同小姐吵架,安安妥妥的把人给娶进门,别再惹出什么意外才好。
萧瑛运气好,当时金玉铺老板见那些苹果小巧可爱,又多雕了些摆在店里头卖,许多姑娘见着都挺喜欢,可惜造价太高,能买一颗已是不容易,谁像萧瑛那样财大气粗,一买就是整组,所以老板陆续让工匠雕个两三组摆在店里零卖。
萧琪出现,贵客临门,老板连忙上前招呼,正冒火的萧瑛看见有个姑娘在试戴苹果坠炼,恰好借题发挥,他怒目一转,劈头就是一顿喝斥。
“这款式是我想出来的,你怎么可以拿来敛财?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知识产权?”
他的声音很大,吓得正在试戴的姑娘东西一放,立刻转身走人。
知识产权?王爷被小姐洗脑了小四苦笑,谁会懂这名词还讲究这个?看着向来平和、与人为善的王爷突然变成炸毛的狮子,小四愁了眉眼。
老板还想反驳个两句,但小四拚命对他挤眉弄眼,还在萧瑛的锐利目光下,悄悄向老板挪去几步,低声说:“我们家主子是蜀王。”
这时候身份不抬出来压人,还等什么时候,等到闹出一堆围观民众吗?拜托,他已经很忙、够忙、忙到快发疯了,千万别在这时候横生枝节啊。
在小四的尽力周旋下,不多久,萧瑛带着铺子里所剩的几十颗苹果及老板绝不再贩卖苹果坠子的连声保证,满意地离开。
萧瑛的怒火略略压平,这一回,他赢了金玉铺老板、得到一匣子小苹果,下一回,他要赢贺心秧,得到一句愿意嫁给他的保证承诺,然后将那颗大苹果带回家。
小四舒口气,以为王爷的怒气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让王爷的火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让他苦不堪言
原因就在派出去跟踪陈姑姑的侍卫在他们进宫之前跟了上来,在萧瑛耳边悄声低语,他只轻声说了两句,就让王爷怒发冲冠。
他说:“贺姑娘在城里买了屋子,陈姑姑是里面的管事。”
买屋子?王府不够大吗!皇宫住不下她吗!她干嘛买屋子?果然被他料中了,她根本就是同他虚与委蛇,让自己误以为她妥协了、愿意嫁了,然后暗地筹划着如何逃离他。
该死!一股火气蹭地窜上脑门,熊熊大火烧掉他的理智,从来就没有人可以算计他,萧瑛怒极反笑,阴恻恻的笑脸看得小四直冒冷汗。
上回王爷露出这种表情时,是和方磊把先帝宾天日给计算出来那天小姐,死定了
贺心秧已经做足了准备,她把银票珍宝满满收上一大包,就藏在床底下,晚上她背愿愿、抱望望,再扛起银票包包,就可以跑路。
陈姑姑会带着人在宫门口接应自己,现在她只缺瞄一眼风喻腰间那面可以自由进出宫廷的腰牌,心痒吶。
贺心秧笑着巴结风喻,她真心相信,人在愉快的时候会降低警戒。“不知道王爷跟你提过没,等大婚结束后,就要替你和小四作主,要了我的紫屏、苓秋。”
紫屏、苓秋听见这话,脸刷地红了起来。那个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阶段已经过去,日夜相处的几人,早已种下深刻感情。
风喻点头,王爷说过了,他起身拱手一拜,九十度大鞠躬。“谢谢小姐玉成。”
“光是口头谢两声啊?太没诚意了。”
“风喻愿为小姐做牛做马,任凭小姐差遣。”
“说什么牛马啊,你自己去问问紫屏、苓秋,我几时当她们是下人看待了?她们是我的妹妹,你和小四是我妹婿,日后呢,在王府里,咱们要好好相处,互相照应,我可先把恶话说在前头,夜里人是你的,白天她们还归我。”
“小姐在胡言乱语什么啊?”紫屏瞪她一眼。
“是是是,是我胡言乱语,我只不过想到在这里住了一年多,马上要离开,心底不舍,胡话就多了起来。”
“以后小姐常进宫来看皇上吧,皇上心底肯定也是不舍的。”
“那自然是,唉”她眼睛四下飞转着。“真想拿一样宫里的东西做纪念,你们说,我是拆了屋梁好,还是搬柱子走?”
苓秋忍不住叹气道:“小姐又没喝酒,怎么满口怪话,从没见过有人依依不舍是要拆梁柱的。”
紫屏想了想,说:“不如咱们拿小一点的,花瓶好不?再不,让王爷把小姐经常写字的桌子给挪进王府。”
“哪里没花瓶、桌子,还要巴巴地从后宫搬,何况我又不缺桌椅,只不过想留个纪念,不如风喻!”
她突然向风喻靠近,风喻一惊,身子连忙往后挪几分。
“小姐有事请吩咐,不必不必靠得这么近”
贺心秧笑盈盈地坐正,视线定在他的腰际。“你把你的腰牌给我好不?反正你是禁卫军头头,谁不认得你,有没有腰牌还不是可以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