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斗途笑呵呵道:“楚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设计部的设计总监,甘姝瑶。”
“楚总好。”
甘姝瑶低眉顺眼,只字没提二人曾经私下面谈,态度恭谨客气。她旁边是两名年轻设计师,散发着青春朝气,偶尔会交头接耳。
男生头顶卷毛,穿着粉色t恤,皮肤细腻白皙。女生扎着个低马尾,恐怕是近期在熬夜,额头爆了个痘。
“这是李仕勋,这是陈浠,都是设计部的员工。”
很快,设计部就被介绍个遍,人数可观,组织规整。
“我本来以为,涎玉斋的设计师都上年纪,这么一看很年轻。”楚弗唯婉声道,“这样也好,你们本来就了解年轻消费者的心理,做设计自然得心应手。”
“我一直在考虑拓展涎玉斋的设计业务,重新分为传统设计和新中式设计,前者用于维护过去的客户群,后者主要发展年轻消费者,扩大我们现有的客户群体。”
这是涎玉斋品牌蜕变的关键点,想要突破现有困境,必须拉入新的顾客。
年老客户已经颇具规模,想跟其他的品牌竞争,就要吸引新的消费者。
“楚总,这不合适吧。”贾斗途第一次听闻此事,慌乱道,“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对涎玉斋有很大风险。”
俗话说,不怕富二代乱花,就怕富二代创业。贾斗途原本想着,大小姐上任搞搞活动,签点明星代言人,弄两场时尚活动,糊弄一下就完了。
谁料她上来就搞大的,想要变动涎玉斋设计,无疑是要动公司根基。
倘若她异想天开搞砸了,曾经的顾客底盘都摔穿。
“虽然您将两边分开,但只要新设计问世,老顾客肯定也会看,没准影响到我们的积淀。”
一名西装革履的高层,端坐在贾斗途对面。他见势不妙,严肃道:“楚总,不好意思,可能我说话比较直,但我们跟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您在涎玉斋待两年,没准回万星任职,我们就……”
言外之意,新老板贸然改动公司设计,要是创新后销量不佳,她拍拍屁股就可以走,剩下的人却要收拾烂摊子,任谁都不会愿意。
楚弗唯陷入沉默,她审视那人良久,镇定道:“江拓洋,七年前调入涎玉斋,担任首席财务官。你奶奶名叫梅曼青,担任恒远人力资源总监超二十年,后晋升集团副总,退休后仍任股东。”
此话一出,全场愣住。
西装男神色微僵,被突然点出名字,转瞬醒悟她的意思,脸上青白交加!
楚弗唯却不管他的脸色,将视线移到他旁边的人,明明只在上午见过一面,她却精准无误地报出姓名。
“吴鹏宇,营销管理部门,本科学的是生化工程,却在校园招聘时打败数百竞争者,以面试第一的成绩被涎玉斋录入,只因你父母是当地加盟商,塞你进来耗费不少功夫。”
名叫吴鹏宇的员工愣了。
“李仕勋,海外设计专业,父母是国内百琴珠宝创始人,由于跟家人关系不佳,海投简历想离家就业,殊不知你引以为傲、独立找到的工作,恰好就是你父母私下安排的。”
陈浠瞪大眼,看向身边的男生,惊道:“好小子,你怎么还有事儿,瞒着姐妹啊——”
“何晓,行政部……”
随着楚弗唯的话语落下,被点名者无不脸色变化,尴尬而窘迫地坐在桌边。
全场哗然。
没人料到楚总认识所有员工,毕竟她正式上任第一天,很多人都是头一回看见。
但楚弗唯如数家珍,目光落在谁身上,就能叫出谁的名字,连带对方秘而不宣的后台背景。
不管是跟随贾斗途而来的高层,还是设计部平平无奇的职员,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贾斗途额头冒汗,制止道:“楚总。”
尽管裙带关系是所有老企业中难以铲灭的现象,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揭露,多少还是让人下不来台。
他没想到她早有准备,将众人挖得干干净净,甚至将其倒背如流!
“贾总就更不用说了,二婶的堂哥,真要论起来,我都得叫叔。”
她吊儿郎当地耸肩,笑道:“我们哪里不一样了?大家不都是关系户嘛,我还没嫌弃你们,你们倒嫌弃我了?”
连番质问,无人应声。
“公司里为数不多几个没背景的,不是被压榨到死,就是被职场造谣。”
楚弗唯颇不服气,当即坐直了身子,不掩气焰地拍桌:“大家全都是大恶人,跟我装什么善良呢!”
惊雷霹雳,令人汗颜。
她骤然板起面孔,嘴角褪去了笑意,眸光比冰更寒凉,竟让在座众人不敢直视。
全场噤声中,李仕勋思及甘总监的叮嘱,他低着脑袋,小声抖机灵:“下午的会真厉害,不该说的都说了。”
“……”
设计部的会议中道崩殂,没人再讨论产品是否改革,现场一片混乱。
楚弗唯猝不及防扫射全场,除了极个别普通职员,所有人都中枪倒地,根本不好意思多嘴。
贾斗途向来八面玲珑,都被突然袭击搞得方寸大乱,完全无法控制局面。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在会议室暴怒的楚总劝住,又严令禁止员工讨论此事,马不停蹄地寻找救兵。
恒远集团内,韩致远身着正装,被旁人众星拱月,走出宽阔的会议室。他跟其他西装革履的高层闲聊几句,突然瞥见角落里欲言又止的贺哲,这才缓缓地撤出人群,找了个清静的地方。
“怎么了?”
贺哲赶忙上前,双手递上手机,为难道:“有您的电话,事关涎玉斋。”
韩致远眉头微动,接过了手机,又放在耳边。
话筒那头的人语速极快,叽哩哇啦地往外倒,细致描述楚弗唯初到涎玉斋的暴行。
韩致远耐心听完,沉着地应声:“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贺哲见韩总挂断电话,焦虑道:“韩总,您看……”
尽管此事跟韩致远的毫无关系,但楚弗唯不近人情的行为,没准也牵连到他,被集团的人问责。
这就是涎玉斋至今无法改革的缘由,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看僧面看佛面。漫长的历史,稳定的收益,僵化的架构,背后是密集的人际关系网,任何想要打扫灰尘的人,都会被黏腻的蛛网缠身,逐渐变得无力。
众人无法驳斥楚弗唯的话,却会通过其他渠道,来打消战意、拉拢人情。
“帮我订g’s的位置,约她共进晚餐,再订一束鲜花……”韩致远思考片刻,补充道,“选白玫瑰吧。”
“好的。”
贺哲自然知道,韩致远口中的“她”是谁,动作麻利地安排起来。
没过多久,楚弗唯接到韩致远的晚餐邀约吃了一惊,她被迫联系王露,取消原定晚上的视频会议,改天再找对方详谈法务的事情。
王露得知她爽约的理由,调笑道:“你们不是合约婚姻?呦,还吃烛光晚餐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没安好心。”楚弗唯没好气道,“跟公司的事脱不了关系。”
她白天才在涎玉斋闹过,他突然来约饭,恐怕要做说客。
王露提议:“那就不去了呗,晚上照常开会。”
“嘶——不去好像不合适,好歹是合作搭档。”
王露静默数秒,若有所思道:“我没想到你俩还真有点感情。”
“哪有?”楚弗唯愣道,“王律,您可是律师,造谣和传谣都属于违法犯罪。”
“但要是换一个人,知道去了没好事,你肯定不会答应。”王露分析道。
楚弗唯向来性格乖张,从不是听人训话的主儿,没答应后蔫儿坏地放鸽子,都称得上有做人的道德。她愿意去赴约,简直堪称离奇。
“……这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可能是默契?”
楚弗唯犹疑地摸摸脸,嘀咕道:“斗争次数太多,真要避而不战,倒像是怕他了。”
时值黄昏,云朵如金红色火焰,在微蓝天空中燃烧,晕染出绮丽烟气。
g’s是一家位于高空的西餐厅,透过毫无遮挡的落地窗,繁华璀璨的城市景象尽收眼底。
叠法细致的餐巾,火烛摇曳的灯架,搭配银质刀叉和可口香槟,旨在用隆重摆盘,迎接每一位贵宾。
楚弗唯准时抵达,进门就看到韩致远,坐在视野最好的位置。他衣冠楚楚,应该是刚从公司过来,脱掉了板正严肃的西装,露出剪裁得当的白衬衣,随意地端详远方夕阳。
灯光为他披上一层柔和暖色,朦胧间竟流露几分英俊。
楚弗唯都要暗骂自己老眼昏花,待她走近就看清桌上陈设,雪白餐布上堆积酒红花瓣,用玫瑰碎屑拼出一行英文字,竟是“dear rschu”。
鲜花的芬芳弥漫鼻尖,楚弗唯大感震撼,惊道:“花瓣摆字,你好俗。”
“这是餐厅准备的,跟我可没有关系。”韩致远见她露面,冷静地解释,“换我会用s。”
他说完,从旁边取出了一束白玫瑰,将其递给对面的楚弗唯。娇嫩花瓣沾染露珠,在灯下晶莹发亮,被绸带包得素雅漂亮。
楚弗唯捧着花束,她警惕地嗅了嗅:“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玫瑰花里没毒吧,也没有整蛊道具。”
楚弗唯谨慎地翻找花瓣,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害,忽略敌人设置的机关。他绝不是浪漫的人,搞些虚头巴脑的,肯定包藏祸心。
韩致远嗤笑:“只有你才会这么无聊,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放洒泼的咖啡玩具。”
这是楚弗唯买过最离谱的东西,造型逼真的咖啡杯及污渍。在校时,她专门趁韩致远离开教室,将他电脑边的咖啡拿走,换成塑料制的整蛊模型,就为了吓他一跳。
楚弗唯狐疑发问:“搞那么大阵仗,你想要干什么?”
她都惊于贾总等人的人脉关系,就为了劝阻她,能够让韩致远伏小做低,这得是多大的能量啊?
难道拉帮结派就如此有效,太子爷都要向老帮菜低头?
韩致远:“约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