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轻飘飘地觑她一眼:“孤如今不就是在照顾你?”
洛之蘅:“……”
洛之蘅方才苍白的面上如今布满殷红,几欲滴血。
她尴尬到几乎想要埋进被子里不见人,偏偏太子不错眼地盯着她,她连稍稍一动都不敢。
怎么她醒的时候偏偏只有太子在?
洛之蘅绝望地闭了闭眸。
然而太子还是不放过她,一本正经地求教道:“你不指教一二,孤如何能照顾好你?”
洛之蘅:“……”
太子含笑的嗓音回荡在耳边。
洛之蘅破罐破摔地挤出个单字:“……水。”
耳边传来太子的一声轻笑。
洛之蘅再也顾不得礼数,羞恼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脸颊发烫,耳边嗡嗡作响,她躲在薄被中,希望借此逃避被太子注视的尴尬。
可惜事与愿违。
不消片刻,盖在脸上的被子就被人掀开。
太子道:“天热,你才退热,仔细闷坏了。”
洛之蘅安详地闭着眼,不想说话。
“是我疏忽了。”太子好声好气道,“你的侍女出门前特意准备了沸水,如今温热正入口,快起来喝水。”
喉间的干痒战胜了羞耻。
总归已经出了糗,洛之蘅也不再忸怩,低低应了声,撑着手臂坐起身。
她身上发软,坐得困难,太子这时倒是很善解人意,空出的手先是扶她起身,又将软枕竖起来,好让她靠得自在。
洛之蘅道了谢,接过茶水,双手捧着杯盏小口小口喝起来。
她喝得慢,可实在渴极,一盏茶水很快见了底。
太子又倒了些递给她,洛之蘅饮了小半杯,喉间的干涩才算缓解。
太子将杯盏搁在一边。
洛之蘅心虚不敢直视他,只安静地垂着眼,看起来分外柔顺。
太子想到什么,直言道:“下次若是想要什么,直接说与我便是,无需藏着掖着。”
洛之蘅不以为意,今日无非是平夏和半雪都恰好不在,否则是如何也劳不上太子照看。
太子却像是洞察了她心中所想,又道:“不止是今日。你在我面前,永远都不需要曲意逢迎。”顿了顿,“知道了吗?”
洛之蘅捏着被角不言不语。
她不说话,太子便也不催促。
可他的视线始终一错不错地锁在她身上,有如实质般,让洛之蘅避无可避。
像是打定主意要她一个回应。
半晌,洛之蘅妥协低喃:“您是殿下……”
“我不是。”
洛之蘅茫然。
太子沉默片刻,缓声道:“世人尊我一声‘太子’,是因着我是中宫嫡子;朝臣奉我一声‘殿下’,是因着我是国之储君。这些虚名从来都不是因为我,而是我的身份。”
“我不缺别人对我的恭敬和奉承。但我说过,我只有你这一个故友。洛之蘅,在你面前,我只想当‘我’,而非‘殿下’。”
洛之蘅怔怔望着太子。
“记好了,”太子一字一字道,“我叫赵、珣。”
他说得郑重而认真。
洛之蘅哑然失语。
脑海中思绪翻涌,一时想谦道“婴孩儿时的情分当不得殿下如此看重”,一时忽然又觉得连真心相待的友人都寥寥的太子莫名可怜……
她嘴唇翕动,最后只小声问:“是哪个‘xun’?”
为尊者讳,皇太子的名讳在避讳之列,洛之蘅当然知道是哪个字。
太子心照不宣地笑笑:“蜡梅盈庭花瑶璨,银烛照夜光璘珣。”
“是这个‘珣’。”
洛之蘅点头,轻轻“嗯”了声。
她还在病中,说了会儿话便觉精力不济。
太子瞧见她脸上的倦色,询问道:“医士说你要多歇息,再睡会儿?”
洛之蘅也不强撑,应了声“好”。
太子整理着软枕,看着她躺好,语气带了些轻哄:“好好养病,等痊愈了,我带你出去散心。”
“……我不想去逛街市了。”洛之蘅软声开口。
“好,不去街市。”太子唇角微勾,予取予求般点头,纵容道,“我找别的地方带你玩儿。”
“会耽误你的正事吗?”
“不会。”太子理所当然道,“我虽未生病,却也受了惊,合该歇一歇。”
洛之蘅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太子好脾气地问:“这回可以安心歇息了吗?”
“嗯。”洛之蘅点头,乖乖闭上了眼。
诚如医士所言,退热后便无大碍。
洛之蘅一觉好眠,再醒来时精神已然好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病怏怏的。
半雪长舒一口气,悬了几日的心终于安稳落定。
“郡主的气色瞧上去红润了许多。”半雪自顾自地观察完,心有余悸道,“这几日可吓坏奴婢了。”
“都过去了。”洛之蘅虚弱地笑笑,借着半雪搀扶的力道坐起来。
半雪细心地调整软枕的高低,询问道:“想着郡主醒来胃口不好,膳房特意准备了清淡的吃食,奴婢给郡主端些来暖暖胃?”
洛之蘅一生病就胃口不佳,发热时尤其,不论再美味的吃食到口中都没甚滋味。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在这时用膳,张口就要如往常般拒绝。话到嘴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顿了顿。
洛之蘅近些年不常生病,但半雪在她身边多年,对她的性情再清楚不过。心知郡主十有八|九要拒绝,她一边坦然地等待着郡主出声,一边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说服她。
半雪绞尽脑汁思索时,洛之蘅轻声说:“可以。”
半雪沉浸在郡主一定会说“不用”的惯性思维里,听到她出声,当即端出一副凝重的神色,张口劝慰道:“郡主生病这几日昏昏沉沉的,全靠大夫配的汤水维持生机,若是再不进些膳食,身子如何能撑得住?这些膳食都是厨子费尽心思琢磨的,一定合胃口,您多少用些……”
洛之蘅颇觉好笑地重复:“我说,可以。”
“……啊?”半雪一愣。
洛之蘅笑道;“我是有些饿,你挑些清淡好克化的流食拿来。”
半雪眨眨眼,迟缓地反应过来,顿时大喜过望道:“好!郡主您好好歇着,奴婢去去就回!”
不消一刻钟,半雪便带着吃食匆匆回来。
盘中的吃食都是照着洛之蘅的吩咐选的,纵然口味清淡,也样样精巧,足见厨子的用心。
琉璃碗中盛着软糯莹白的清粥,点缀了些青翠的蔬菜碎,小碟中摆了清脆爽口的腌菜,看上去很是开胃。
饶是洛之蘅胃口不佳,此刻也难免生了些许食欲,拿着筷箸慢慢进食。
一小碗粥用了泰半便止。
吃得不多,但足以让半雪喜笑颜开。
洛之蘅靠着软枕小憩片刻,身上渐渐恢复了些气力,便由半雪伺候着洗漱穿衣。
半雪担忧道:“郡主身子还未大安,合该静养几日再起身,劳神太过万一再有反复,免不了还要再遭罪。”她边说边帮着洛之蘅穿衣,不禁心疼道,“原本合身的衣裳都显得宽大了……”
“我不做别的。”洛之蘅莞尔道,“躺了好些时日骨头都软了,总要起来动动。外边日头正好,只是去晒晒太阳。躺屋里是躺,躺外边也是一样的。”
她望着半雪好声好气道:“放心,我有分寸。”
半雪叹了声气,只好妥协道:“那郡主说话算话,只在院中晒晒太阳,不去别处。”
洛之蘅好脾气地点点头。
郡主病气未散,即便是要在院中晒晒太阳,也不能等闲视之。
半雪脚不沾地地指挥着院中的小厮抬出软塌,嘱咐侍女准备茶水小食,好让郡主胃口好时吃上些许。里里外外忙活好一阵,才从衣橱中择选出合适的薄毯,扶着洛之蘅往院中走。
正是仲夏暑热天,清早却晨光融融,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洒下,舒适宜人。
洛之蘅惬意地半躺在软塌上看闲书,不多时,忽然闻见一阵苦涩的汤药味。
抬眼望去,正看到平夏拿着碗汤药往这边走。
洛之蘅神情顿时一塌。
平夏好笑道:“郡主,该喝药了。”
半雪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伸手从洛之蘅手中抽走书册。
洛之蘅看着平夏手中的汤药,不禁皱起眉。
郡主生病,第一不爱用膳,第二不喜汤药。
两人早已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