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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1 / 1)

太子和赵明彰自行离开。

两人一个回东宫,一个回惠王府。

临分别时,太子忽然问:“我听王大人说,给你安排的差事你推辞掉了?”

赵明彰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惭愧道:“我还有诸多不足,去领差事恐会给诸位大人添麻烦,想等东西学得扎实些再说。”

太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发一言。

与此同时。

洛之蘅拿丝帕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给她净面。

林岁宜似是被这动作惊动,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醒了?”洛之蘅轻声询问,“醒酒汤还没送过来,要不要喝点温水缓一缓?”

林岁宜怔怔看着她。

没等来她的回答,洛之蘅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外间给她倒些水。

刚一起身,手忽然被人拉住。

她下意识回头。

“阿蘅……”林岁宜神情哀伤,目光空洞,忍了许久,终于抑制不住低泣出声,“原来,父亲竟是要拿我来铺他的青云路……”

林岁宜醒来已经是翌日辰时。

宿醉后头脑发胀,她揉按着额角,撑着一只手臂起身,下意识要喊贴身侍女的名字。

覆盖在她身上的锦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堆在腰间,余光瞥见被面的花样,登时一愣,还未出口的话随之顿在喉间。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劲,怔怔放下手,睁开眼睃巡四周:

——床前不远处架着扇绣有清溪垂钓图的屏风,贴墙放置的雕花妆台,上摞妆奁,桌面上摊着几支簪花步摇,像是昨夜卸下未曾整理。

这是女子的房间,却不是她的房间。

林岁宜悚然一惊,思绪迟滞地运转起来,努力回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房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渐近。外间隐约传来声响,似有人在说话,又怕打扰她,只用了气声。

两句话的功夫,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内间,绕过屏风,瞧清情形后莞尔道:“醒啦,头还疼不疼?”

“阿蘅?”林岁宜怔怔问,“我怎么会——”

她分明记得昨日是和赵明彰一道喝酒,莫非,“是赵世子将我送来的?”

“是他。”洛之蘅点点头,并指探向她的手腕,确认她脉息正常,终于松了口气,“可还要再歇会儿?”

林岁宜摇摇头:“时辰不早了。”

“正好,膳房准备了清粥,等你洗漱完恰能送过来。”洛之蘅说着,将平夏提前准备好的衣裳递给她,“你的衣裳沾了酒气,被拿去浆洗了,先穿这套吧。”

林岁宜换好衣裳,洗漱过后,走到外间。

洛之蘅将盛好的清粥放到她眼前,解释道:“醉后脾胃虚弱,忌口颇多,先用些清粥小菜将就一顿。你想吃什么,午膳时再让膳房准备。”

林岁宜抿唇,微一点头。

虽然是最普通的清粥,但厨子熬得颗粒分明,汤水和米粒混合得恰到好处,入口软糯,带着股清香,引得人食指大动。

林岁宜慢吞吞地用了小半碗,残存的酒劲儿被驱散,混沌了许久的脑海终于清明起来。

昨日的回忆浮上心头,她喝粥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洛之蘅问,“不好喝吗?”

“好喝。”林岁宜轻轻摇头,将一碗粥用完,才道,“我一夜未归,家里人恐怕着急,不便久留——”

洛之蘅笑道:“我清早已经派人去了林府,说你昨晚陪我挑选嫁衣的用料花样,一时忘了时间,这才没有归家。”

她将事情安排得周到妥帖,林岁宜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之蘅仿佛没有看到她罕见的不自在似的,待侍女撤下了残羹,才若无其事地道:“林夫人允了你今日在外,你看看是想出游还是在府中歇着,恰好我今日有空,咱们一起。”

林岁宜未置可否,沉默了会儿,忽然问:“大皇子妃现下如何了?”

“昨日我到时已经被太医救回来了。”

林岁宜点点头:“人没事就好。”

洛之蘅瞧着她沉静的模样,不由目露担忧:“岁宜——”

林岁宜垂下眼,自嘲似的牵了牵唇角,苦涩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我父亲他们打着什么心思了。”

洛之蘅沉默片刻,轻轻颔首。

“难怪……”林岁宜喃喃出声。

她恍惚想起,正月初一时,明明大皇子妃虚弱憔悴,却还是撑着病体进宫,又特意点了她和阿蘅说话。

又想起,明明阿蘅和大皇子妃没有丝毫交情,太子和大皇子也并非兄弟情深,可阿蘅偏就一反常态地屡次去给大皇子妃诊治。她曾还疑惑,似大皇子妃这般不缺太医诊治的人,阿蘅怎会如此契而不舍地去帮着她调养身体。

还有大皇子妃自戕前一日特意邀请她去府上,说的那些莫名其妙之言……

曾经的种种不解,如今悉数有了答案。

“你尚且能为我殚精竭虑,护我不被牵扯进是非之中,”林岁宜闭上眼,声音发颤,“但我的生身父亲,却不遗余力地,想要将我送进龙潭虎穴……”

洛之蘅看着她痛苦难言的神情,心中担忧更甚。想要出言安慰,又觉得言语太过单薄,压根抵不上什么用处。

她心中叹息,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林岁宜好似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赖以生存的浮木一般,本能地抓住洛之蘅的手。

她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似乎难以为继般,喉间不时溢出几声痛苦的泣音。

洛之蘅面露不忍:“想哭便哭出来吧……”

话音落定的瞬间,林岁宜骤然痛哭出声。

她闭着眼,脑海中尽是昨日回家后的情形。

父亲和母亲恰好在正厅中说话,问她今日说好要和郡主见面,怎么回得这么早?

大皇子妃自戕一事到底是皇家私事,她不好直言,只推脱说郡主临时有事。和他们叙了会儿话,便起身回寝居。

一路上,她心里都在琢磨洛之蘅离开前说的那句话,隐有所悟,却始终找不到能穿连起来的线索。

大约是洛之蘅当时的神情太过严肃,她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迟疑了许久,还是决定去向父亲旁敲侧击一二,看看能否探听到有用的线索。

她想得出神,没有意识到正厅外侍人皆散,安静得不像话。

于是一靠近正厅,便听到他们在讨论大皇子妃自戕之事。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出声打扰,然后便听到父亲沉声说,大皇子妃如今安然无虞,已然被太医成功救回。

她觉得父亲的语气颇为奇怪,像是很遗憾大皇子妃安然无恙。

没等她细思,下一瞬,就听到母亲叹着气附和,声音满含忧虑:“是啊,如今这样,岁宜与大殿下的婚事不知何时才能提上日程,再晚几年,岁宜的年龄便不合适了……”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在不惊动他们二人的情况下离开,更不知道,她是怎么维持着冷静,请了赵明彰帮忙离开。

她只知道,那时的心情,说是天塌地陷也不为过。

她一直都是最合父亲心意的嫡长女,虽然不如兄长得他看重,不如小弟得他疼宠,从小却也没受什么委屈。提及婚嫁之事,父母也只说以她的心意为主,并不催促。

她从未想过,原来所谓的尊重她的心意,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是掩盖他们真实意图的谎言……

大皇子、皇室……

说是尊贵无边,但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明明是他们贪心不足,为何要利用她、赔上她的人生?

林岁宜想不通,只觉讽刺。

她以为和睦的家,原来竟是如此的不堪。

“阿蘅,”林岁宜断断续续地出声,“我本来,是没打算来盛京的……”

洛之蘅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帮她梳理着散乱的头发,安静地听她倾诉。

彼时林少夫人已经有孕多月,而林刺史上京的调令也已经颁下。

她知道,母亲定然是要陪着父亲上京,南境只剩下兄长和嫂嫂,那时平川初定,想来兄长定然要被政事所扰,于是她便想着跟他们二人一道去楚州,还能照料嫂嫂一二。

她本已经跟兄长商量好了去楚州的事宜,但母亲百般推脱,又是说不放心她到时孤身上京,又是叹气两个儿子都不在,若大女儿也走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说盛京才俊颇多,也到了该让她议亲的时候……

父亲当时没有表态,但这无疑是默许。

去楚州一事只好作罢。

她知道母亲那些话半真半假,但即便只有五分真,也足以让兄嫂及她心软。

于是她只好随父母上京,以为能够陪伴他们给他们慰藉,却从未想过,那些所谓的不舍,那些真真假假的哀泣,那些不动声色的默许,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把她作为投诚的物件,送给大皇子。

林岁宜只觉心脏抽搐似的疼,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洛之蘅心疼不已。

即便大皇子妃安然无恙,林岁宜不必去做大皇子的续弦,但于她而言,往昔亲密无间的家人背地里却在策划这些事,说是天崩地裂都不为过。

洛之蘅不放心她这副样子回家,索性派人去告诉林家,想在成婚前要林岁宜多陪陪她,名正言顺地将人留在了南境王府。

林岁宜无可无不可,大约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许久都没有笑容,一个人时总是恍惚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洛之蘅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带她多出去走走,转移注意,免得她总想着那些糟心事。

恰是善德堂义诊,洛之蘅不假思索地将林岁宜带了出来。

义诊的氛围很是融洽,大夫和善,百姓质朴。

林岁宜不通医理,却也力所能及地打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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