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恍恍惚惚睁开眼,见林延怀睁着眼扭头看着他。
林延怀张张嘴,周敬下了床,打开窗户。这日自一大早便闷热难当,周敬出了一身的汗。他走到林延怀身边,看他嘴唇干裂,可能是渴了。
周敬坐在床边摩挲他的嘴唇,而后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来,喂他喝了。
周敬问他:“今天想听音乐吗?”
林延怀眨了下眼。
然而周敬并没有放音乐给他,也没再问过别的话,洗漱一番,穿好衣服就走了。
过了不会儿护工过来照顾林延怀的起居饮食,周敬坐在单位,透过监视器看着林延怀的一举一动。他轻轻唤了林延怀的名字,又伸手触碰了屏幕。屏幕画面放大了一倍,满满地都是林延怀那张安静的脸。他甚至低下头来,想要吻它。
然而周敬骤然清醒过来,他发觉自己心跳得好快,脑中也咚咚作响。
周敬踉跄着站了起来,又见屏幕上的人转过了头,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竟是丝毫不差地看向摄像头方向的。而摄像头将画面传递过来,周敬与屏幕中的人四目相接。
他将平板打翻在地,拿起外套就往外走。外见的秘书见到周敬立马站起来,问:“周董,您要出去?”
周敬走得匆忙,二话不说。秘书追了两步。“您脸色好差,身体没事吧?用我帮您……”
周敬驾着车飞快地回到家。护工正歪在沙发上小憩,周敬将他遣走了。
走进卧室,周敬见林延怀靠在床头,睁开眼睛望向他。林延怀垂了下眼睛,然而并没有完成一整个眨眼的动作。周敬上前一步。林延怀微皱起了眉头,嘴也稍稍张了一下。若是以往,周敬必定会奔到他面前,跪在床边问他有什么话想说,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什么想要的。
然而此刻周敬克制住了。他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而所有的线都握在林延怀的脸上。他的每一个表情对他来说都弥足珍贵,他的眼睛、嘴、眉毛,每一个小动作,没一寸肌肉的细微摩擦都牵动他的心与行动。那些细又锋利的绳系在他身体的每一处,四肢上、心脏中、头脑里,以及阴茎上。他只需眨眨眼睛,便操控他跳起滑稽的舞蹈,演起了一场又一场的丑剧。
他被那些线缠绕着,紧缚着,飞快地旋转,肉体与灵魂搅作一团,离心而去,擦过黑洞一般变形扭曲。
周敬脸色苍白,汗水不断地沁出来,从额头滑落,从面颊滑落,从下巴滑落。
他痛苦地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的一切,从车祸后清醒,在医院相见的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犹豫、脆弱、痛苦、不甘,以及后来的屈服和眼泪,妥协和无奈,一切都是假的。他一直冷静地看着他发狂,左右他发狂。
过了许久,周敬张了张嘴,有一瞬间的失语。而后他干涩又嘶哑的声音发了出来:“你为什么还活着?甚至没有想过去死?”
林延怀眨了下眼,望向他。许久不用的声带慢慢展开,摩擦着嗡嗡发声,惊起一层痒的尘埃。
他说:“因为,我要带你一起下地狱。”
周敬站不稳脚,后退一步,扶着墙缓缓瘫坐在地上。
看着这样的周敬,林延怀又觉得眼眶酸涩,目光也闪烁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