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王剑眉倒竖,怒意渐起:“哦,我自己尚不明白,不知你要我做的是何事情?”
老干非但不惧声势,反而语气逼人:“三爷有龙虎之志,难道就甘心屈居狐貉之丘?”
“放肆!若非本王爱惜你满腹青史,就照着这大逆不道之言,现下便可以将你立地斩杀!”
见颖王动怒,尹菩轩慌忙站起,欲言又止,只以眼神劝颖王克制。
老干却翻身跪倒:“就算三爷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妻儿着想,难道不为耿耿忠士着想,难道不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
颖王霍然转身,再不看老干,但已被他几句话搅得心潮澎湃,极力压服的雄心壮志再次跃起,与纲纪伦常激烈相搏。
就在一跪一战僵持之际,顶板上突然跳下一条黑影,一闪便将尹菩轩制住,一声惊怖的尖叫在铁库内左右震荡,颖王老干均是大惊。
颖王急道:“切莫伤人!”
老干叱道:“什么人敢擅闯秘库?”
看身形这人是名男子,穿夜行衣,箍发蒙面,浑身透着精悍,他在三人之前已经潜入铁库偷阅密档,未成想竟有人深夜入库,慌忙中躲无可躲,仗着一身功夫挂在了库顶通气口,他身着黑衣,光线淡弱,是以颖王三人开始时并未发现,不过人手毕竟是肉长的,纵有一身功夫,挂在顶上时间长了也吃不消,这人一心脱身,尹菩轩正好撞上门来,这才施展鹰击术。
“乖乖把门打开,我保证不会有人受伤!”
心上人落入人手,颖王心急如焚,忙叫老干开门,一边稳住黑衣人:“壮士自管离去,切莫伤人,切莫伤人!”
老干身负库管职责,如此秘库里竟然早钻进个人来,于公于私他都不能不管,可颖王情人被贼人所制,又不得不顾及,一时左右为难。
黑衣人放在喉头的三指蓦地一紧,尹菩轩一口气喘不上来,粉面憋得通红,嘴里发出嗬嗬之声。
颖王大喝:“快些开门!”老干无奈,只得将铁门打开。
黑衣人这才松手,尹菩轩虚弱欲倒,玉颈上瞬间出现了三道黑紫指痕。
“你们两个上二层去,乖乖的别耍花招,不然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要变成残花败柳了!”
二人依言爬上二层通道,黑衣人半拖半拽,以尹菩轩为掩护,倒着走到门边,忽然猛地推开她,一闪身消失在环廊。
颖王翻身跳下铁架,冲到门边,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尹菩轩搂在怀中,轻抚肩臂,柔声安慰。尹菩轩哪里受过如此惊吓,缩在情人怀中只管嘤嘤哭泣。老干追出铁库,但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尹菩轩毕竟不是娇惯女子,心神略定便收住哭声,在颖王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只觉双腿酸软,脖颈火辣,若非坚实的臂膀搀扶,怕是路也走不了了。
老干回到铁库,颖王愠道:“这铁库不是号称钟玄第一坚么,怎么随随便便便给贼人渗了进来,兰台上上下下百十名官员都是混吃等死的么?”
老干满面愧色,不住给颖王道歉,“外人若无钥匙是决计进不了铁库的,恐怕是家里出了内鬼!”
“叫台丞好好彻查,三日内给本王一个说法,你们若查不出,那便叫奔夜徒来查吧!”
奔夜徒是朝廷特务机关,做事狠辣决绝,在职官员谁也不想招惹他们,老干缩了缩脖子,连声应诺
颖王再不停留,扶起尹菩轩径直走出库区,老干见颖王动了真怒,在身后一言不发,紧紧跟随。
室外雪势渐小,北风渐大,钟玄繁闹并未因风雪停歇,虽有城墙遮蔽看不到灯火,但低压的浓云已给皇城与东市映得通红。颖王撑伞,扶尹菩轩下到舟里,老干卖力摆渡,小舟在湖波中顶风摇曳,用了来时两倍时间方才靠岸。
三人登陆,颖王自怀中摸出一支火箭,向盐仓渠方向放去。尹菩轩也下意识摸摸怀中,突然花容失色,内内外外好一顿翻腾,颖王急忙询问,尹菩轩话语已带了哭腔:“南珠呢?我明明放在内袋中了!”言罢就要除去白裘寻找。
颖王也帮忙摸索,可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南珠竟是连盒不翼而飞,若是寻常掉落,珠子势必滚出盒子,在夜里再明显不过,可这一路来连丝亮光都未瞧见,尹菩轩急得流下泪来,哽咽道:“一定是被那贼人顺手摸走了!”
颖王心底如坠了砣铅块,定情之物弄丢了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此刻尹菩轩已然焦急无比,他再不能显露出情绪,只能不住安慰,同时令老干速到府衙报案,势必要捉住此贼,取回宝珠。
北路已见缪成驾车牵马来接,老干转身就要进城报案,却被泪眼婆娑的尹菩轩扯住,苦苦哀求一定要捉到贼人,老干别无他法,只有一遍遍地作保证,颖王也再来劝,好歹稳住了情绪。
车马一到,颖王速扶尹菩轩上车,一车一骑转向西南,自夜里唯一敞开的东麒门驶去。逍遥池畔再无生灵,只有北风呜咽,似乎是在替多舛命运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