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余慌慌张推开王因然,急急忙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再不可能是别人。
他拔脚奔去,任王因然如何呼唤只是不理。
山石背后哪里还有人,常余左右张望,见假山脚下湖畔柳影旁有条黑影一闪没入黑暗,急奔而下,慌不择路,一脚拌在石头上摔了个狗啃屎,额角手掌擦破好些皮肉,鲜血瞬间淌了下来,迷得左眼睁也睁不开。
他胡乱抹了一把急急站起,也顾不得疼痛,满心只有愧疚与渴望,继续朝着黑影消失地方追去。
他腿脚练功练得利索,未叫黑影甩开太远。黑影左拐右拐跑得也快,一前一后转到了一处院墙外。
常余再发力追,那人突然停下,急转回身来,两人险些装个满怀。
“好逍遥好自在啊常公子!”秦簪面若冰霜,语气冷得像夹冰的北风。
“簪儿……我……”
常余纵有千言万语加百种解释,斯时斯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大脑中只是一片空白,胸膛里塞着雪沙般透心凉,看看梦中人瘦了很多,心疼委屈一股脑袭来,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你不用追我,你和那俊俏姑娘好得很呀,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人间难觅的佳偶,追我做什么?流泪做什么?咱们只是薄酒之交,你不要惺惺作态,也别叫我害了你们的好事,快快回去找她吧,帮她报仇替她赎身,她也好尽早过门,省得这般偷偷摸摸地苟且……”
常余又急又恨又悔又怕,偏生舌头跟灌了铅汞般硬梆梆活动不灵,只逼得男子汉刷拉拉掉泪。“不是这样……我不能……不知道怎的就……不是我真心……”
遴甄坊是什么地方,秦簪的刀子嘴平常只是藏在鞘中,今日真气到了极点,两片嘴唇噼里啪啦崩豆价消遣常余,真个天花乱坠。
“……咱两个就是逢场作戏,还不是给颖王的面子,消遣而已,你不要痴,以为我能怎样怎样,我也没有海誓山盟,我也没有血海深仇,消不得你常公子费心费力……”
“……你干嘛,姐姐的手是你摸得么,别给脸不要脸,看你也吃过几天书灰,礼义廉耻一个字都记不得么,纠缠着姑奶奶做什么……”
秦簪越骂越气,越气越骂,到后来市井俗语也骂出来了,早惊动了院内之人,呼啦啦围出一大片。
为首一名高瘦的中年男子面沉似水,走上前来轻抚秦簪肩头,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秦簪思念常余甚苦,重得相聚却撞见了他和别的女子鬼混,她本对竹声的事就不顺心了,见到这个哪里会不发作,待发泄得差不多,瞅见常余一脸苦相,又忍不住怜悯,数月辛酸奔波一股脑涌了出来,伏在父亲胸口哭了起来。
秦无伤以为这毛头小子欺负了女儿,怒气大盛,喝道:“给我拿下!”
瞬间四名武士围住常余就要下手,身后王因然走了出来,大声喝止:“秦大使且慢!”
秦无伤见过王因然一面,沉着脸问道:“贵人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王城,我不在这里又在何处?”王因然淡淡笑着。
秦无伤一指常余:“这人是贵人的奴才么?”
王因然点点头:“不知家仆何处得罪了大使,我回头定当严加惩戒!”
秦无伤多深的城府多亮的眼珠,眼见秦簪无事,明知这一男一女深夜幽径的断不会有什么见光的事,但此次百越之行身负结盟重任,一切须得稳妥行事,不如小事化了。
他舒展开眉头从容一笑:“小女与贵属不知为何事起了争执,我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簪儿,给贵人陪个不是,这篇就算揭过去了。”
秦簪收住悲声,打量一番倨傲的王因然,又瞥了瞥呆瓜也似的常余,冷笑了两声,蓦地心口一痛,眼前一黑险些晕了。
她强自憋住胸中恶气,朝着王因然僵硬地一福,硬生生道:“小女搅了贵人的好事,这厢赔罪了!”
言罢转身进院,未到屋门,实在支持不住,勉强扶住廊柱,撑着一口气就是不愿跌倒。
秦无伤又向王因然赔罪,王因然笑着回礼,秦无伤便引家丁回归使馆。
一旁急坏了怀璧,朝着常余又挤眼睛又努嘴,可这木头桩子根本看不到也听不见,爱恨悲怒塞在胸口不上不下,只愣愣地杵在那里纹丝不动,一张脸潮红得似要沁出血来。
王因然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轻轻拽了一拽,却好似拽到了木雕泥塑,没办法,伸手点了他昏睡穴,倒扛起来缓缓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