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日,父女一行到了镇江,这几天长江发洪水,江水上涨,艄公暂停摆渡了。
见女儿一直绷着个小脸,不想说话,焦文俊扶额叹息,女儿一点都不像个七岁的孩子,从小就稳重地过头。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重,长大就更不得了,等她到扬州,他要好好开导她才是。他想着反正要在镇江耽搁几天,不如带女儿出去走走,顺便散散心。
相比镇江各处风景,焦宛清更喜欢南山的风景,山俨然如一尊盘腿静卧的弥勒佛,怀抱里是一弯幽静的山林,亭台楼阁时隐时现,弯弯曲曲清澈的溪流,流水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声音,非常悦耳。溪流边上有几个大小不等的池塘,半塘弥漫着田田的叶子,白色、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其上,莲下红鲤穿入出没其中。人在这里,心境就格外平和,对于便宜爹的拳拳爱子之心,她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想她高兴一些。
焦文俊哪里知道女儿的心思,她是因到了镇江想到了白娘子,由白娘子感伤自己的前尘往事。
世人赞美歌颂白娘子和许仙的爱情,可有几个人能理解白娘子囚禁雷峰塔底部十八年的凄苦,若没有小青,她这辈子就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白素贞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可她选择了最最艰难一种,选择了一个软弱的小男人,赔上千年道行,为他引西湖水漫金山,致使生灵涂炭,触犯天条,囚禁雷峰塔底十八年。许仙这软弱的男人,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另娶他人,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
相比王宝钏不顾父母反对,寒窑十八年苦守,等来确实薛平贵另娶他国公主,她最后只做了十八天正妻就死了。鬼知道那王宝钏是被害死的,还是被气死的,许仙至少比那薛平贵好上那么一点,让白素贞至少有那么一点盼头。
聪明的女子,不应该选择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人,那是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在捅爹娘的心窝子。这是她李莫愁一生血的教训,可她连白素贞那一丁点盼头都没。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假若她当初不是被逐出师门,天龙寺老和尚不存心偏袒,打伤她,世人都说她的不是,却没人说陆展元半分,还道是她不守闺训,自取其辱。这一切只不过因她是无名流派弟子,陆展元是堂堂江南陆家庄少庄主,她配不上,但凡世人公平一些,她兴许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既然正路无路可走,自然有邪路可走,那天龙寺老和尚也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会因为多管闲事,惹祸上身。那陆展元也没想到,因他一念之差,陆家满门被杀。
或许他后悔当初不该许诺,其实该后悔的人是她,她当初若不心善救他,也就没有她后来的千般烦恼。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可买,若可以买,她早就买了。
父女俩又等了三日,江水终于平静下来,西津渡口恢复了往日的繁忙,站在渡口,眺望西南,岘山犹如一条出水蛟龙,很有气势,焦文俊一路娓娓地给她讲解镇江的历史。
原来镇江还是帝王之乡,这一带出了不少皇帝,她以前很少看这方面的,看来以后她要多读些,增长见识,开阔自己的视野。
焦文俊吟诵着那首脍炙人口的无名诗词:“长江浩浩西来,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辉,楼台相映,天地安排。诗句就,云山动,酒杯宽,天地忘怀。醉眼睁开,遥看蓬莱,一半烟遮,一半云埋。”
焦宛清默默地望着滚滚东逝长江水,回想着父亲说的典故,浮想翩翩,胜者败,败者胜,高低同样是浪潮,浮沉如此,顺逆亦是如此,端看个人心态。顿觉心境豁然开朗,她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
过了长江,父女俩改乘马车,约莫到了傍晚,终于进了扬州城,若再迟上半个时辰,父女俩就进不了城了。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亮着灯,院子里挂着几盏红灯笼,发出微弱的光,院子里的景物隐隐约约,远望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夜里光线不太好,焦宛清只觉得林府很大,里面有个大池塘,还有很多假山,穿了好几道门才到自家院子。
三年未见小娘亲,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或许是生产后不久地缘故,身材还没恢复过来,小娘亲看起来,比以前丰腴了很多。
她头发简单地梳成一个发髻,斜着两白玉簪,耳上缀着银饰抱蓝宝石耳坠,上身是一件湖蓝色夏衫,下罩一条同色的纱裙。脸上未施脂粉,灯下肌肤更显白嫩细腻,清雅妩媚极了。
焦宛清的第一句话就是:“娘亲,真好看!”
小娘亲原本眼眶有些湿润,被她一句话逗乐了,她一把抱住宛清,笑骂道:“这孩子尽胡说!坏囡囡,小没良心的,把爹爹娘亲都忘了!”
嘴上这样说,焦宛清还是听得出小娘亲很高兴,不管女子年纪多大,容貌多美,都喜欢别人赞她年轻漂亮的。
捧着女儿的小脸端详了半天,又比划了一下焦宛清高度,周小樱说道:“娘亲走时,囡囡还没月桌这么高,如今囡囡都比月桌都高一截了!三年没见囡囡,囡囡都成大姑娘了!”
焦宛清知道小娘亲的子,由着她蹂躏脸蛋,等她放开了,才跟着丫环去洗漱。洗漱完,小娘亲早就吩咐下人,摆好饭菜了,她那小弟弟还没睡醒,等她吃完晚饭,他还是没醒,她站在摇篮边了看了半响,也看不出他长得象谁。
小弟弟没醒,她又不想打搅爹娘,只好回屋上床休息了,这几天赶路可把这小身子累坏了,她没多久就睡着了。
焦宛清模模糊糊还记得爹娘说过,明日要带她去见林夫人和林小姐,以后她要跟着那林小姐一起读习字,做针线,也不知道那林小姐好不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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