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焦宅的东屋里,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俊秀小姑娘,正支着两只胳膊托着下巴,俯在一张长桌上,两眼盯着窗外正在摘桂花的两个小丫头。
那个穿鹅黄上衣的小丫头,转过身子喊道:“小姐,还要摘吗?”
焦宛清摆摆手,示意够了,两个小丫头利索地收好剪刀,把桂花一束束扎好,两人一前一后的把架在桂花树上的梯子给搬走,焦宛清无聊地直起身子,很不雅观地伸了一个懒腰,幸好外祖父外祖母不在家,他们去清凉寺参加法会去了。
从东屋的小门出来就是正厅,这是焦宅会的地方,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虎啸山林图,画的下方是一张半人高的横桌,横桌上还摆着香案和一尊观世音菩萨塑像。东西两侧各有一溜四张雕花木椅,东侧最上方则是开了一扇小门。
对于正厅的布置,焦宛清一点都不喜欢,明明很雅致的一座宅子,应该挂些风雅的字画,他偏偏很煞风景的挂了一幅虎啸山林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焦宅主人是一名武人。
外祖母搬来后,又在正厅长桌上了供奉了佛像和香案,整个正厅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这话焦宛清不能说,老人家总有一点自己的喜好,只要她乐意,小辈得总要让着她。
见时间不早了,焦宛清转身去了厨房,看看厨房里菜肴果蔬准备好没,四个老人家从清凉寺回来,都赶上吃晚饭了。
金陵过中秋很隆重,这一天要准备很多菜肴果蔬糕点,祭拜月神。章婆婆和李婶两人忙不过来,连宛清的小丫头玉珠和玉琴都被派到厨房帮忙了。
院子的水井边,小丫头玉珠和玉琴正在洗石榴、葡萄、柿子、梨子等水果,一碟碟装好,把果品一一摆到八仙桌上。
厨房里靠东的案桌上摆着一盆盆的煮熟的香藕、熟菱、糖炒板栗、糖芋头,章婆婆在烧桂花鸭,李婶正在那里烤月饼,远远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见焦宛清进来,李婶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小姐是不是肚子饿啦?这糖芋头刚出锅!”
章婆婆笑道:“这你就不知道,我家小姐从小不爱吃甜食!我们老爷说小姐不像我们金陵人,倒象湘西人,天生爱吃辣!”
李婶着急道:“今晚的菜多是甜食,怕不合小姐胃口!”
焦宛清笑道:“我不是不吃甜食,只是吃得比较少,偶尔吃一两次,没关系的!大娘婶婶,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焦宛清折回自己的屋子,懒洋洋靠在藤椅上,都到中秋了,她还没想出法子救王大妞出来。以焦宛清现在的武功毒术修为,要从万花楼救个人出来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安置王大妞。
这时焦宛清才发现自己本无处可安置她,送王大妞回家,那不是救人是害人,花鸨母背后之人是金陵知府方正明,王大妞一家能逃到哪里去。她也不能把王大妞安置到自家或者李爷爷家,被人发现,麻烦大了。
王大妞和焦宛清同岁,因年纪还小,还没来天葵,花鸨母一时半会,不会让她出去接。
现在万花楼的当家花魁杜锦绣,大约十六七岁,还能顶个两三年。花鸨母设计强买王大妞,就是看中她惊人的美貌,心培养个两三年,想让她接替杜锦绣的位置。
万花楼和王大妞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大概有十来个,除了一个是被赌鬼父亲卖进来的,两个是被拐子卖进来的,其余几个都是花鸨母,用管事嬷嬷的名义,花样巧语强骗进来的。
焦宛清原来很看不起青楼女子,觉得她们自甘下贱,做这种皮生意。若不是因王大妞这件事,她本不知道青楼女子的背后故事,那些文人墨在秦淮河坐拥美人,吟诗作画听曲时,有谁知道美人人前笑,人后哭的无奈和辛酸。
比起那些自甘为妾的女子,这些流落青楼的女子,本质上有太多的区别,一个是为了贪图享受,一个却是生活所迫。她们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她们只有青楼姐妹,她们是真正的一无所有,无依无靠,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挣一口饭吃,她们活得实在卑微。
运气好一点,年轻时能被恩看中,赎身出去,当个小妾,能有一个栖身的地方。年纪大了,不能接了,鸨母收一点点小钱,就把她卖给乡下娶不起妻子的汉子。更多的青楼女子,年纪轻轻一身毛病,熬不过去了,就是一领草席,仍在乱坟岗上。有些则被青楼赶了出去,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一直到死为止。这种事哪里都有,哪一座青楼都有,不止万花楼一家。
焦宛清很痛心,高门大户、深宅后院女子,虽然孤寂终身,但却有一个容身之处,这青楼女子一脸日不接,鸨母就要给脸色看,甚至非打即骂,活下去都很艰难,比起这些可怜的青楼女子,她能生在焦家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门嘎吱的响了一声,小丫头玉珠摆好果品回来了,她双颊红红的,额头上还有汗珠,象极了秋天的红苹果,她兴奋地说道:“小……小姐,我们今晚出去看灯否?李婶婶说今晚要去涧子桥扔瓦罐,去南园秋!”
玉珠十一岁,她是山东人,今年刚买回来的,子很是娇憨可爱。她第一次在金陵过中秋,听说今晚秦淮河、夫子庙一带很热闹,还能看戏。
玉琴跟着走了进来,她取笑道:“你还秋,去涧子桥上扔瓦罐?”
玉珠回嘴道:“我怎么不能去?李婶婶说了,只要小姐同意,她就带我们出去。”
焦宛清微微一笑,金陵过中秋,有“秋”、涧子桥上扔瓦罐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