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斯年沉浸在柳暗花明的喜悦里,并没有察觉到沈议潮的异常情绪。
他侃侃而谈:“春娘,等烟烟嫁给了沈议绝,咱们也跟去长安。虽然这辈子不能称王称霸,但能去王都逛逛也不错。沈议绝是个痴情的,他定然会好好侍奉你我。春娘,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说完这番话,余光注意到沈议潮还在这里。
他沉声:“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沈议潮双手笼在宽袖里,慢慢转动指间的日月星辰戒指。
他低垂着眼睫,细碎的瞳光从睫毛间隙露出,诡谲而又凉薄。
他温声:“殷太守过河拆桥这一手,玩得倒是极好。”
瞳光落在晓春深的身上,他牵了牵嘴角:“早在锦官城的时候,就听玉楼春的前辈提起过你。你们作为烟烟的双亲,一个为了男人抛弃骨肉远走他乡,一个拿亲身女儿当做脱困的筹码……既然不爱她,为何又要生下她?”
他恨寒烟凉的薄情和背叛。
却又怜惜她被双亲辜负利用。
山风吹进厅堂,烛火明明灭灭。
他的身影被拉长,在墙壁上投落出修罗般的暗影。
殷斯年和晓春深,无端感受到一阵寒意漫上脊梁。
沈议潮薄唇轻启:“你们活着,只会给烟烟造成折磨和负担。倒不如……一死百了,也好叫她了无牵挂。”
殷斯年脸色惨白,“噌”地一下站起身。
他指着沈议潮:“你,你大胆!”
沈议潮笑容更深。
山风更大了。
墙壁上倒映出挣扎和厮杀的剪影,像是一出热闹的皮影戏。
温热的鲜血溅到烛台上,橘色的火焰艰难地跳跃着,随即倏地一下,湮灭在蜡泪和血液之中。
沈议潮半身白衣,被血液染上了腥红。
他迈出门槛。
山风将悬挂在廊下的灯笼吹落在地,灯芯的火舌顷刻间吞噬了整只灯笼,火势渐渐大了,顺着门前枯草往厅堂蔓延。
几名死士从厅堂走出,拱手行礼:“小郎主?”
已近黎明。
沈议潮眸色沉沉,注视着遥远的天际。
漆黑的山峦一望无际,朝天尽头蜿蜒而去。
看不见前路在何方。
他的发簪不知几时掉落的,长及膝盖的鸦青头发纷乱翻飞,与污浊的宽袖纠缠在一处,眉眼间染上了过去所没有的邪气。
他温声:“下山。”
……
太守府。
南宝衣醒来的时候,正值日暮。
她支撑着坐起身,动了动双腿,才发觉双腿灌铅似的沉重酸痛。
“醒了?”
萧弈从屋外进来,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汤。
洛阳最正宗的羊肉汤,萧弈知道他家小姑娘爱吃辣,于是叫厨房多洒了些胡椒粉,一端进来,满室都是羊肉浓汤的鲜香。
可把南宝衣馋坏了。
她咽了咽口水:“二哥哥怎么知道我饿了?”
萧弈在榻边坐了,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到她嘴边:“你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又睡了一整天,不饿才奇怪。”
南宝衣腼腆地笑笑。
羊肉汤入口,鲜浓美味,顷刻间消解了少女所有的疲惫。
“好喝!”
她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