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公主叫我来的。
姜皓跟在后面,听得公主的吩咐,神情一滞看向徐骋,对方投来个怨毒的眼神,随后追上前去。
“公主!”
这次徐骋双膝都跪在了地上,顾不得维持一贯威武的形象,伏身叩首,伸手去拉公主的裙摆。
一而再阻拦公主去路,身为乌衣卫,若这都不制止,便是渎职。
姜皓自然知道这会儿徐骋有多恨他,他也不是有意要跟他争这统领之位,过去惯于听他号令,此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喝止:
“徐统……徐骋,不得对公主无礼。”
梅染随侍在旁,见徐骋上手去抓公主的裙子,自是极为恼火,她是琼华殿的掌事姑姑,有权命令乌衣卫,然而她略看了一眼虞莜的神情,心下微动,并未出声。
徐骋一腔怒火,恨不得跳起来向姜皓大打出手,但此刻他丝毫不敢触及公主的威仪,强忍冲动松开手,握拳撑住地面,指节捏得嘎啪作响。
清洌语声在上方缓缓响起,“怎么?你不服?”
“属下不敢。”徐骋极力保持镇定,一字一句说完,顿了片刻,又道:“属下有要事,需即刻向殿下禀报。”
几乎没有停顿,头顶的人随意嗯了一声,“起来吧,有事里面说。”
公主由始至终淡然疏离的态度,令得徐骋一时也摸不准,她到底是不是在生气。
一阵香风萦绕鼻端,长长裙摆拂过他的手背,上等纱罗那又轻又软的触感,长久地驻留在他皮肤上,酥酥麻麻的,扰乱了徐骋的心。
虞莜回到内室,梅染和竹青替她卸去钗环,换了套舒适的家常紫薇罗裙,净过手脸,她倦意上涌,打了个哈欠,歪在美人靠上懒懒阖眼。
“公主。”竹青蹲在一旁给她除掉鞋子,又扯了张薄衾搭在腰间,小声问道:“您要睡了么?徐统领还在外面候着呢。”
过了好一会儿,虞莜才含糊咕哝了声。
她在榻上伸了个懒腰,撑着身子坐起来,秀眉微蹙,显得有些不耐烦,趿上鞋,踢踏着踱到窗下,隔着一道雕栏,看见徐骋笔直立在廊下。
“你有什么要说?”
徐骋敛眉垂手,丝毫不靠造次,眼睛也不敢像过去那样,随意盯着公主看。
“公主,属下归迟,并非因私事有意耽搁,其实是我今日打听到,秦、昶太子此次来金陵,带了大批人马,就驻扎在固宁关外。”
“哦。”
虞莜应了声,给窗下金丝架上的鹦哥添了点食水,语气漫不经心,“他如今是一国太子,出行随从众多,亦是寻常。”
心里却有那么一丝起意,咦,难不成他现今就要带兵打进来了?
南康军力不算充盛,以兵屯的形式驻扎各地,平日垦荒自给,近十年几乎没打过几次像样的仗。
北齐则不同,据说前些年,广义帝带头穿打补丁的龙袍,朝堂上大臣们穷得都快要饭了,省下的每一个铜板,都花在军备上。
塞北长城之外,诸奚人经常南下犯境,游牧部族的鞭子,时刻抽打着北齐的脊梁骨,也造就了他们兵力强盛,却不得不依仗南康这大金主的接济。
明眼人都知,为免腹背受敌,北齐如今的国力,还做不到对南康大动兵戈。
徐骋悄然上前半步,沉声说道:“公主,属下得知,千余人虽是按兵不动,其中却有近百人的小股人马形迹可疑,绕过关隘往金陵而来,或许……另有图谋。”
他言之凿凿,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
秦昶拿表姐的事要挟,他怎能甘愿就范,今日特意出去打听消息,想要扳回一局。
公主一向关心国事,尤其先帝逝后,每见皇帝忧虑都会出言宽慰。
她是多做少言的性子,面上不显,私下里交待他多留意朝中时局,想方设法替陛下排忧解难。
眼下北齐有犯境之嫌,一旦坐实,秦昶过去就遭公主厌弃,定不会再信他一面之言。
徐骋悄然观察公主的反应,希翼她看在他忠诚可靠的份儿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统领一职,正副之差不在俸禄或权力,而是关乎颜面。
他才是公主最得用的心腹,姜皓算个屁。
虞莜正在专心逗弄鹦哥,拿了支长柄铜匙,在它单立的脚爪上小小敲了一下。
鸟儿气定神闲,换了只爪握住架子,没理她。
虞莜又在它翅膀上戳了戳,鹦哥无奈,睁开向着她那边的一只眼。
绿豆眼瞥过来,和主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眼皮慢慢耷拉着又阖上了。
看着鸟儿困成这样,她刚跑走的睡意又卷了回来。
虞莜百无聊赖,实在是对徐骋说的那些,提不起一丝兴趣,“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说罢,向外挥了挥手,廊下即刻有宫人上前,请走了徐骋。
秦昶带人偷偷潜来金陵要做什么,虞莜并不关心,眼下她琢磨着,杜相手里有《水经注》这事,还是得给他交待一声才好。
她和狼崽之间可说不上有什么默契,万一他又犯起浑来,重阳那日叫杜征把书呈上来,唔……当众毁约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值当。
不论如何,在秦昶把她娶走这件事上,她还是得推波助澜一把。
远处传来隐约的礼乐声,这会儿众人都去赴宴了,她刚好小憩一番,睡醒正赶上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