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太医院有个姓卫的御医,名叫卫恒,眼下在张院判手底下当差,这人在药膳上颇有些门道,嫂嫂回头把这人提上来,让他在饮食上替你调理着。”
虽说天生慧眼乃是谬传,但小姑在看人这方面,张皇后是深为信服的,笑道:“好,我记下了,回头就传张院判过来,本宫亲自跟他要人。”
“嫂嫂,你是后宫之主,只须管好这一亩三分地即可,旁的事不必你去操心。即便将来这宫里住进其他妃嫔,自有家法宫规管着她们,你照章办事即可,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去。”
这番话意味深长,张皇后低垂着头静静听着,心头若有所悟。
半晌,她面色转霁,欣然一笑,“嬿嬿说得不错,倒是我过于执着了。”
来前皇帝与她私下交了底,不想小五现在就嫁,最好多留个三五年,帮他把眼前的难关撑过去,再以长公主之尊,让她风光大嫁。
皇后当时一听就不乐意,前朝末年天下大乱,人口锐减,南康建国后鼓励生育,女子及笄后两年未嫁者,官媒便会上门配婚。
寻常人家女子十三四就订亲了,皇帝就这么一个妹子,再是天家女儿不愁嫁,也不该反其道而行。
说到底,女孩儿的青春才几年,蹉跎过后,再想找到和美的就更难,若落个孤独终老,她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先帝爷和先皇后。
这些话才说一半,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那朕怎么办?
皇帝又一次历数朝堂上老家伙们的存心刁难,说完又道: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你又帮不上忙,还不许小五多帮扶朕几年?
你怎么这么自私?
张氏被指责得哑口无言,他们少年夫妻,相携度过了四年光阴,过去她是东宫唯一的太子妃,但今后的建康宫,必定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虞莜的话触动皇后心弦,她不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如先帝爷与惠宁先皇后那般的传世佳话。
丈夫的皇位尚未稳固,不可避免要靠广纳妃嫔来拉拢世家,她既无力相帮,便也不必心中有怨。
但她还是期盼着他能早日成长起来,成为一个有担当的好皇帝,而不是一味指望妹子的威信,白白耽搁了她的大好年华。
想清楚这些,张皇后绝口不提来意,关心起小姑的婚事。
“你可知晓,这两日金陵各大书坊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皇后伸指在虞莜额上轻戳一下,摇头苦笑,“你拿自己的婚事作伐,出了好大一道难题,《水经注》遗失十来年,这会儿倒一下子出来七八本,都号称自家的是真迹,引得朱尚书家的小厮们四处疲于奔命。”
虞莜好笑,“哦?只有朱家在找么?其他几个呢?”
“唔,杜相找了天宝阁拍卖行,开出天价求购《水经注》手稿。与他如出一辙的,还有魏国公府……”
皇后正色提醒她,“江左谢二爷连夜赶来金陵,听说是因为,世子爷险些……被牛踩的事。”
说到这儿,一向端庄的皇后差点破功笑出声来,“阿昶那促狭鬼,好端端的折腾他做什么?”
嫂嫂还做太子妃的时候,就替父皇一手打理后宫事宜,也是唯一会对秦昶心有怜惜、时不时暗中照拂的人。
虞莜呵了一声,随口答一句:“闲的呗。”
心里思忖着杜启茂这番操作,倒是颇为巧妙。
当年的窃书贼,自不能大张旗鼓把《水注经》从自家府里拿出来,到拍卖行里打个转,便可洗去嫌疑,果真老奸巨滑。
不过如此一来,却给狼崽行事创造了机会呢。
“至于阿昶和祈御史,本宫倒是没听见他们的动静。”
皇后到如今仍是不解,小姑选出来的这五个儿郎吧,说起来确也各有所长,算是当下最为杰出的天之骄子,但仅从婚配上来考量,却是各有所短。
她单挑自己最看好的那个,好奇探问:“我家嬿嬿什么时候跟阿昶这么合得来了?”
“没有。”虞莜矢口否认,“他和杜衙内,那就是强行加塞,我可没选他。”
那晚睡得迷糊,一不留神调戏了秦昶,虞莜一想起就懊恼不己。
按着她原先的想法,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顺势收下他的婚书,远离南康这个是非地,跟他一道回北齐。
至于婚后,以他俩的性情,应该过不到一处去,总归武昭宫大得很,他俩大可相安无事,各过各的。
可这计划打从一开始就不顺遂,秦昶这人太能折腾,她又懒得费神多加思量,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几个人啊,单就人品禀性来说,在我看来,阿昶算是拔尖的,不过嘛……”
张皇后觑着小姑的脸色看来看去,始终摸不准她的主意,但她这个当嫂嫂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们嬿嬿打小在金陵长大,北方那种滴水成冰的日子,能住得习惯吗?”
金陵气候温和,连风都是柔软的,虞莜看眼窗外,初秋的天碧空如洗、日暖微醺,眼下的温暖让她无从体会北方的严寒,笑说:
“小时候阿耶每回说起大雪纷飞、围炉烤火的趣事,我就羡慕得紧。”
上辈子她也没到过北方,金陵这处冬天最多下点雪沫子,湿冷难挨,此刻她倒是很向往鹅毛飞雪过后,银装素裹的美景。
小姑难得流露孩子心性,皇后更是不忍,“北齐跟金陵相隔千里,走一趟都要个把月,你若真嫁过去,恐怕咱们姑嫂这辈子都再难相见了。”
虞莜眼中的笑稍显落寞,重活一世,她对金陵这片故土,再无半分留恋,若说唯一不舍的,大概只有眼前的嫂嫂。
“怎会,嫂嫂将来可以去洛阳看我。”
到了重阳这日,虞莜准备出宫的时候碰见秦昶,皇后说他无甚动静,可不正闲得发慌,蹲在琼华殿门口揪草玩儿。
一见了她,秦昶跳起身大步迎上来,“今日广济寺有佛会,我带你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