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铎骤然止了声儿,也不知自己幼稚地在跟一个孩子争辩什么。
大黑便大黑吧。
他低咳一声,转而问道:“你不怕它吗?”
府中不少人都知道苍卢曾咬伤过人的事儿,故而对它害怕得紧,能避则避。可这孩子,不但不惧苍卢,竟还敢与它靠得这般近。
岁岁闻言疑惑地看来,“为何要怕?”
昨日被关在屋里时,那里头黑漆漆的,好生吓人,是大黑陪着她,让她靠着,才让她没这般害怕的,岁岁可喜欢大黑了。
地上铺着软毯,岁岁干脆一屁股坐下来,苍卢也顺着她而坐,岁岁靠在苍卢身上,还不忘掰下半块桃酥递过去,“桃酥,大黑是岁岁的好朋友。”
苍卢像是能听懂岁岁的话,张嘴去吃岁岁掌心的桃酥,但却刻意收了利齿,丝毫未伤害岁岁,吃罢还匍匐下身子,直接让岁岁躺在了它背上。
见岁岁一门心思与苍卢玩,林铎便也收回视线,自顾自处理桌上的文书,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侧首看去,便见小丫头已然缩着身子,头枕着苍卢阖眼呼呼大睡。
林铎凝视片刻,起身自架上扯下他的大氅,盖在了岁岁身上,旋即绕过屏风,命守门的士卒去灶房告一声,便说孩子在他这厢。
她这般在乎这个孩子,若寻不着,怕是要急疯了。
帐内燃着炭盆,暖和得紧,见小丫头睡得熟,一时半会儿的恐不会醒,林铎再次落座处理军营事务,然才坐下,就听得一声嘹亮的“兄长”。
林铮如往日般掀帘而入,可才入内,就受了自家兄长一记眼刀。
他不禁莫名其妙,他这一阵老老实实,也没闯什么祸啊!
林铮疑惑间,手臂被撞了撞,便见紧跟在后的魏子绅冲他打了个眼色,他顺势看去,这才发现睡在那厢的岁岁。
他诧异了片刻,提步上前蹲下身,“这不是瑶娘的女儿吗,怎的在兄长你的帐中?”
林铎也不多话,只淡淡吐了一句:“自己跟来的。”
跟来的?
这话不清不楚的,然林铮这人也没刨根问底的习惯,只抬手摸了摸苍卢的脑袋。
苍卢是他们的母亲长宁长公主养的爱犬如意生下的,这是如意生下的最后一个孩子,五年前,如意也因着过于年迈而去世了,只留下了苍卢。
三年前,林铎林铮奉旨南下抗敌,苍卢竟从府里跑出来,一路跟着他们,中途被林铮发现,命人送回去可被它溜走,竟循着气味跑了几十里重新追上他们。
再度见着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尘灰,还冲着他们一个劲儿摇尾巴的苍卢,林铎只好作罢,干脆让苍卢同他们一道上路。
抵达掖州后,林铎命孟管事辟了个院子,再寻了个人专门来看守照料苍卢,不想那被派去的小厮表面勤勤恳恳,心下却不满来照顾一个畜牲,常是暗地里对苍卢拳打脚踢,苍卢脾气再好,但到底还存着犬的烈性,有次实在忍受不了,便一口咬住了那小厮的大腿,硬生生咬下一大块肉来。
小厮疼得在地上打滚,险些因着失血过多而没了性命,后来这事传开去,府里便都畏惧苍卢,觉它是头会伤人的恶犬。
林铮看着岁岁肆无忌惮躺在苍卢背上的模样,只觉有趣。
苍卢并非随随便便何人都亲近,在京城时,也只亲府里的几个主子,但见苍卢对岁岁如此纵容,林铮不由得感慨道:“苍卢这般,就好像这小丫头是我们林家人似的。”
林铮无意的一句玩笑令林铎提笔的手凝滞在那厢。
而魏子绅却是看了林铮一眼,默默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
向来心大的林铮自是没发现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而打破这件寂静的正是一声低低的嘤咛。
岁岁醒了。
她睁开眼睛,便瞧见帐内蓦然多了两个人,且这两人她还是识得的。
她迷蒙地看了看林铮,再看向魏子绅,开口唤道:“糖葫芦叔叔,蜜饯叔叔……”
见得小丫头唤罢,转头向他看来,小嘴张了张,那个“爹”字还未吐出便被吞了回去,林铎剑眉微挑。
他已然解释过,他并非她的爹爹,看来她记住了,应是不会再这般称呼他。
听得方才她喊其他两人,都是用吃食指代,那他当也一样。
难不成是……桃酥叔叔?
林铎心下已有了计较,可他万万想不到,岁岁喊人看的不是吃食,而是初次相见时令她印象最深的物件。
于是,他便眼见小丫头眨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理所当然般对着他喊道。
“狗叔叔……”
第24章贺年
狗叔叔?
林铮稍愣了一下,旋即转头看向自家脸黑如炭的兄长,实在没憋住,下一刻,帐内响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看他乐成这般,岁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这般好笑。
魏子绅也忍不住以手掩唇,看着向来端肃的林铎此时一副吃瘪的样子,实在觉得有趣极了,笑罢,他还不忘来一句,“孩子罢了,尚且不懂事,兄长当是不会同她计较的吧。”
林铎当然不至于同孩子计较,他看向一脸茫然的岁岁,纵然被称了“狗”,仍是得耐着性子道:“往后,唤我叔叔便是。”
岁岁半懂不懂,点了点脑袋,少顷,又问道:“不用……加狗吗?”
光喊“叔叔”,她又如何分的清呢。
她一脸认真的发问,逗得刚止了笑的林铮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可见自家兄长冷沉着脸,他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一时憋得脸通红,整个人跟筛笠似的抖个不停。
穆兮窈便是在此时赶到的,她自河边回来,却发现岁岁不见了,正着急时,幸得赵婶告诉她,岁岁在侯爷这厢,不然她怕不是要满军营地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