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
“事情我还没有报上去,换句话说,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但如果你不知道珍惜,我估摸着组织上会找你谈话,到那时,你的前途就别想要了!”
一听宋所这这话,沈筠先是一怔,旋即站起身,满脸感激地向宋所长一鞠躬:“谢谢您,所长,真得谢谢您!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心工作,不再想些有的没的。”
“坐下说。”
宋所长抬手,示意沈筠坐回原位置,继而他说:“你是一个有能力的同志,国家培养你十多年,又推荐你出国深造,这说明你的能力是得到国家认可的。可要是你非得走歪门邪道,少你这么个人才,虽说对国家有所损失,但这损失完全能被忽略不计。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国家有许许多多的人才,且一直有在培养人才,不缺我这一个。”沈筠此刻倒是看得明白。
宋所长点点头:“你明白就好。另外,你的个人问题,你看是自己抽空解决下,还是由组织上帮你介绍?”
“我……我没想再婚!”
心中发紧,沈筠有点不敢看宋所长。
“按说你的个人问题,组织上可以不插手,但你一日没有自己的家庭,我很难确定你的心思是否还放在我女婿身上。沈筠同志,于公于私,我都不想你与晏清有任何牵扯。常言说:树活皮,人活脸。你要才学有才学,要相貌有相貌,又有稳定的工作收入,想要找位优秀的男同志重新步入婚姻,这不是难事。”
沈筠静默,半晌,她给出答复:“我会考虑的,如果……如果组织上有合适的人选,我也可以和对方见一面。”嗓音艰涩,这句话从沈筠嘴里说出来,是真得不容易,就好像心在滴血一般,很是痛苦。
宋所长观察了沈筠片刻,点点头:“行,事情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那您忙。”
起身,沈筠离开。
回到宿舍,一想起自己在宋所长面前最后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沈筠当即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
为什么?
她为什么就是放不下?
明知这只是她单相思,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为什么要放不下啊?难道……难道真要用另一段婚姻来绝了自己的心思?
……
下午四点过半,洛晏清出现在宋所长办公室。
“我还以为你小子不过来了。”
招呼洛晏清落座,宋所长笑说了句。
“一会我会先去派出所,然后回大院,三天后再返回所里。”洛晏清面无表情说:“现在你能把她的情况详细告诉我吗?”
宋所长明白洛晏清口中的她是指哪个,他说:“事情得从去年……”
没有做任何隐瞒,宋所长把王桂兰多次找到廊城福利院这件事,一五一十告知洛晏清,末了,他又说:“对了,黎宝和你干妈闲聊时,也已了解了王桂兰同志家里的事,小丫头不想影响你的工作,恳求我们别把那件事告诉你。”
“是我不好,让小黎今天受惊了。”说着,洛晏清起身:“我这就去派出所见见她。”
这说出去,你不觉得可笑?
“切莫冲动。”
宋所长叮嘱:“不管怎么说,她都生了你一场。”
“在我眼里,她和陌生人没区别,我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我只是需要和她当面把话说清楚。”
语气不带丝毫起伏,洛晏清说着,就准备走人,却被宋所长又叫住:“等等!”
洛晏清:“……”
宋所长:“沈筠同志的行为确实不对,但考虑到她专业特长,我想着把人继续留在咱们所,你看……”
“只要不往我面前凑,旁的都与我无关,但要是再有下次,不用所里做什么,我会直接向上面打报告,到时,要么我调走,要么那个女人离开,否则,我无限期休假!”
语气淡漠,洛晏清说完,毅然走人。
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门口,宋所长怔愣须臾,接着边摇头边笑骂:“臭小子,竟然拿撂挑子来威胁我,真是出息了啊!”
……
洛晏清出现在派出所,此刻,站在王桂兰面前,神色冷漠疏离,直视着对方,直视着这个生了他,却在他六岁那年,卷走家里所有钱财,无视他在后面追赶,一遍遍唤“娘别走”,却头也不回,抛下他,跟着别的男人离开的女人。
“大……大哥……”
孟兴平挺会来事,一看到洛晏清,就约莫猜到其身份,他嘴巴动了动,可怜兮兮地向洛晏清打招呼,不成想,洛晏清一个眼神看过去,吓得孟兴平立马闭上嘴,低头蹲在他亲二哥孟兴旺身侧,大气都不赶出。
“晏……晏清,你是晏清……和你爹年轻时长得可真像啊!”
从呆怔中回过神,王桂兰眼睛酸涩,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她说:“当年我和你爹结婚那会,你爹就像你现在这样,可俊了……晏清,娘……”
洛晏清薄唇微启:“娘?在我六岁那年,就已经没娘了,距离当年整整过去二十二年,你突然间冒出来,就为了找到我帮你养儿子?这说出去,你不觉得可笑?”
没有半点感情起伏,洛晏清不疾不徐说:“一个从我生命中消失二十二年的女人,你凭什么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再出现在我面前?”
“晏清,娘当年是做得不对,可……”
“你那是叫做得不对吗?你那叫无情无义,叫抛夫弃子……我爹尸骨未寒,而你却已离家另嫁,卷走家里所有钱财,不管我的死活,与别的男人毅然离开……我追在后面,追了你几条街,我哭着喊你别丢下我,
你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在我心里,不会再有你这么个人存在。我是孤儿,在八岁那年住进福利院,我没有亲人,你现在可有听明白?”
王桂兰哭泣:“晏清,娘错了……当年得知你爹死在战场上,我害怕极了,我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把你拉扯大,于是……于是我就……后来我想去找你的,可又觉得没脸见你……”
“心里想得这么明白,为何还要找到廊城福利院去?为何还会在今日出现在我家门前?”
你看他对我可有感情?
洛晏清一连两问,令王桂兰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想被送到戈壁滩无限期改造,等会出了派出所,立刻从哪来回哪去,也最好忘掉还有我这个人。”
洛晏清说着,稍顿片刻,方续说:“回头等你老得不能动了,我会按照法律规定,尽到我应尽的赡养义务,前提是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等到了时间,我自会把钱寄出去,算是全了你生我一场的情分!”
“晏清……”
王桂兰泪流满面:“你恨娘对不对?”
洛晏清没做声。
王桂兰笑了,不过,她笑比哭还难看:“是啊,你该恨我的,就是你爹估计也恨不得手撕了我……我不是个好女人,也不是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你……”
没有接话,洛晏清问:“考虑好了吗?”
“我们回去,我这就带他们俩回去,你放心,我不会再去那个大院找你!”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王桂兰招呼俩儿子站起身,问洛晏清:“我们现在就能离开这吗?”
洛晏清“嗯”了声。
几人从派出所出来,洛晏清抿了抿唇,自衣兜里掏出三张大团结:“拿去买车票,再买点吃的。”
北城距离廊城约莫六十公里,乘坐公共汽车就可抵达,当然,也可以选择坐火车。
给钱,不是洛晏清心软,是不管怎么说,王桂兰都是他的母亲,哪怕对方当年把事做得狠决,也斩不断洛晏清和其之间的血缘关系,也否认不了他们是母子。
如此一来,洛晏清自然不会真看着对方被送去改造。
但人都有底线,既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如果对方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哪天故技重施,自不会再有今天这般好运。
坐上吉普车,洛晏清看都没向车窗外看一眼,吩咐司机开车,不多会,车子便已驶远。
“娘……咱们就这样回去?”
孟兴旺盯着老娘手里攥着的三张大团结,心里一时间想得很多,他说:“那一看就是个有能耐的,做啥只给咱们这点钱啊?”
他很想娶媳妇,很想像村里同龄人一样,晚上有媳妇暖被窝,过个一年能抱上大胖小子,可就他家的条件,要靠他自个挣工分把媳妇娶进门,不说明年,即便是后年怕是都娶不上。
“那咋地?难不成你想被送往那啥子戈壁滩改造?”
王桂兰瞪眼二儿子,招呼老三孟兴平扶着她,走向火车站:“坐火车便宜,咱就按来时那样,去买火车票回廊城。”
“娘,到了廊城天肯定就黑透了,到时,咱们是不是得住旅馆啊?”
孟兴平问。
“住啥子旅馆?下了火车,直接在火车大厅的长椅上凑合一晚上得了。”王桂兰嘴里嘀咕:“就不该来这一趟,不然,你们哥俩也不会被人一女同志打得都没机会还手。”
“洛大哥娶的那媳妇像仙女儿,就是有些虎了!”
孟兴平嘴里叭叭说:“娘真决定以后不上洛大哥家的门了?”
王桂兰:“你看他对我可有感情?”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她,那就是她的儿子,且对方把话都说到那种地步,她还能咋地?
还知道要点脸
树活皮,人活脸,在村里她是不讲理惯了,可要她在自己二十二年没见面的儿子面前胡搅蛮缠,耍泼妇,她……做不来。
因为先不说儿子晏清会咋想她,就是她自个……一想起没离开洛家前的样儿,都会为现在的自己感到脸红。
年轻时她,尚且是洛家媳妇的她,不仅性情好、长得好、身段好,且说话温柔,谁见了不夸她是个好媳妇、好母亲,但就因为……但就因为改嫁给姓孟的,她开始变得粗俗不堪,更是变成现在这样一心想贪图他人便宜的小老太太。
“洛大哥看娘的眼神就像是啥都没看。”
孟兴平说:“娘,今个我挨了打,等咱们从廊城回去,你买二斤肉成吗?”
“哪来的肉票?眼皮子浅的玩意儿,就那点钱,也被你给盯上了,就不能让老娘攒着给你们相看媳妇?”
王桂兰没好气地说了儿子一句,一双眼睛禁不住又泛起酸来……晏清,她的儿子,是真得不想再认她这个娘了!
而且她看得出来,那孩子对她已经没有半点感情,眼下……他能说出日后会给她养老,可以说是他念在他们早年那点母子情分上,给予她的承诺。
要是她不知趣,依旧想按照之前的打算,趴着这个儿子不放,王桂兰知道,等着她的别说是日后养老,那孩子怕是真会把她和身边这俩蠢儿子送去不知道啥地方改造。
戈壁滩,对,是送去戈壁滩改造。
对于这一点,她一点都不怀疑。
毕竟那孩子连小车都能坐,足见是有大本事的,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胡搅蛮缠根本没啥作用。
其实说起来,王桂兰在见到洛晏清后,打心里挺怵这个儿子,就算她有再多话,都不知道该在洛晏清面前如何往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