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心非
周母神色有些古怪：“你见着了？”
“嗯。”周为民点头，他说：“那三个孩子和一辰他们兄弟都在院门口玩儿，我骑车回来有看到。”
为免儿子想些有的没的，周母没再接话，她打了盆水放到屋檐下的台阶上：“饿了吧？赶紧洗手，娘这就喊你大嫂揭锅。”
周为民唇角微抿，他“嗯”了声，洗过手，坐到近旁的竹裿上，望着天边晚霞发怔。
回来了……黎宝回来了！
胸口一阵钝痛。
且眼眶不自主发酸。
周为民知道，他在姜黎前年离开凹里村那刻，就……就已后悔……后悔不该过于迫切退婚，以至于在姜黎走的时候，没有理由把自己的小青梅留下。
他想不通，明明他和姜黎从小认识，感情好得村里年轻人个个羡慕，而且是他主动叫老娘去姜家提亲，定下两人的亲事。
结果……结果眼看着他们就要领证办婚礼，他却……他却因为一时的虚荣心，背叛黎宝、背叛他的小青梅、背叛有婚约的未婚妻，与苏青这个城里来的知青好上。
“坐那发啥呆，吃饭了。”
周母的声音忽然间响起，将周为民的思绪拉回。
“哦。”
周为民做出回应，起身端了碗红薯包谷粥，又坐回之前那把竹裿上。
“你就喝碗那能饱？”
见儿子只端碗红薯包谷粥，不坐下来吃菜和馒头，周母不自主皱眉。
周为民：“一会再说。”实际上，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周母：“你是不是在想黎宝的事儿？”
“没有。”
周为民否认。
“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啥我能不知道？”
周母把手里的筷子往饭桌上一放，不顾有家里其他人在，尤其不顾苏青这个小儿媳在旁坐着，拉着脸说：
“黎宝和你没缘分，现如今你娶了媳妇又有儿子，黎宝也有她自个的男人，你可别脑子犯糊涂，去黎宝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她哪里看不出儿子在黎宝去北城后就心生后悔，但后悔又有啥用？是他们老周家提出退婚，是他们老周家背信弃义，
也是他家这混小子被苏青这个狐狸精一时迷了眼，导致和姜家的亲事告吹，现如今，距离两家退婚已过去两年，她家混小子要是这时候出现在黎宝面前，去纠缠黎宝，他们家不得被村里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娘你瞎说些什么呢？”
没去管苏青是何脸色，周为民不耐烦地对周母说：“我得有多大的脸，跑到黎宝面前去说些有的没的？当初是我对不起黎宝，只要黎宝不恨我，我就很知足了，做什么要在时隔两年后，出现在黎宝面前给她添不痛快？”
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周为民心里想的却恰恰相反。
他想见姜黎，想对姜黎当面说句“对不起”，想问问姜黎这两年在北城过得好不好……
“你心里这两年就没放下过黎宝。”周母撇了撇嘴说：“在你要和黎宝退婚那会，我明明有让你考虑清楚，免得日后后悔，你……”
周为民打断：“娘你能不能别提以前的事了？”
我也想呢？
“你以为我愿意提啊？这两年你哪天心情好过？和黎宝没退婚前，你只要休假就回村里，可在黎宝走后，你一个月能回家一次都不错了！当初要不是被狐狸精迷惑，你现在和黎宝就是两口子。”
包括苏青这个被周母称之为“狐狸精”的小儿媳在内，饭桌上其他人无不埋头吃饭，谁都没插一句嘴。
“娘，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张口闭口“狐狸精”，这是打谁的脸？
是，苏青脸上是不好看。
那他呢？他的脸上又能好看到哪去？
周为民觉得老娘是真得老糊涂了，否则，能在一大家子人面前，说苏青是狐狸精，要他这个儿子没脸？
说起来，周母似乎忘记一件事——两年前，要不是她被苏青用手段哄住，觉得苏青是个好的，觉得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能取个城里来知青做媳妇，脸面上多有光彩，给苏青做了助攻。
十之八九，周母忘了，又或者故意不给自己揽责任，不想周为民埋怨她，和她母子离心，从而一口一个“狐狸精”，把和姜家退婚一事，推到了苏青身上。
好叫周为民有个出气筒，能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
周母眼睛不瞎，她这会子看得出，她疼爱的小儿子因姜黎回到了村里，整个人明显不对劲。
“我也想呢？”
周母瞪眼苏青，没好气说：“你知道前个咱家发生了啥事吗？你那位远在北城的丈母娘突然来到咱家，礼当没提一样，一进院门就问你媳妇是不是装病骗家里钱，
也不管有人在咱家院门外看热闹，随手就给你媳妇一巴掌，骂你媳妇是黑心肝、没良心、白眼狼！我就奇了怪了，你丈母娘不管咋说都是大城市的工人……”
娘家妈再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针对她这个女儿，此刻听到周母在一家人面前数落自个吗的不是，苏青放下碗筷，冷眼看着周母说：
“娘，你说你儿子你就说他，做什么要把我妈拉出来一起说？是，我妈是打了我一巴掌，可那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我妈打我那是应该，骂我两句也是应该，我自个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娘你在这把我妈拉出来说三道四？”
被儿媳妇开怼，周母瞬间气上心头，她抬手就想掌掴苏青，熟料，苏青的眼神冷得很：“你敢？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镇上妇联告你！”
“你……”
周母咬牙切齿。
“我生病需要钱，你一分都不给，我病得都咳血了，你也只装作看不见，没得办法，我只能给我家里写信、打电话，让我爸妈给我寄点钱……因为我的病花的钱不少，我就问我爸妈多要了几次，我妈不知道听了哪个的闲话，
才大老远过来找我。是，我妈是没提礼品，但我妈有给她外孙钱，并带我到市里的大医院做全身检查，娘，你呢？对于我生病，你又是怎么怎么做的？
眼睁睁看着我病得提不起劲，听着我咳嗽都能把肺咳出来，一分钱不给，还成日骂骂咧咧，逼着我去上工，
这得看我爱人的意思
完全不管我的死活，既然你们家如此看不上我，我和周为民离婚便是，省得在这个家里，被你给磋磨死！”
“你吓唬谁呢？又是去妇联告我，又是提离婚，你以为我老婆子活到这把岁数是白活的？你以为离了你我家为民这辈子再娶不上媳妇还是咋地？
我呸！要不是你，我家为民和黎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得我家为民好好的亲事没了，害得我家为民这两年连个笑脸都没有！”
苏青被气笑了：“是我要周为民去退婚的吗？是他自个想要和我好，想要娶我，才退了大队长家的亲事，你现在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也不看看我答应不答应。”
“你不勾搭我家为民，我家为民能和黎宝退婚？”
周母嘴里的唾沫星子乱飞。
苏青冷笑：“一个巴掌能拍响？现在后悔了，他周为民早干嘛去了？”
“娘，你不想被人听笑话，就少说两句。”周为民饭都不吃了，直接把碗放到身旁台阶上，起身出了院门。
天色这会子逐渐暗了下来，周为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就是想出去走走，不想再待在家里听听老娘和苏青吵吵。
姜黎和洛晏清领着明睿三只和几个小点的侄子饭后在村道上散步，不知不觉间，一行人走至山脚小溪边，没想到碰见了周为民。
“黎宝……”
看到姜黎的一瞬间，周为民的情绪无疑是激动的，他不自主就唤了声。
然，他在姜黎眼里仅是个陌生人。
姜黎神色淡然，即便目光和他碰触上，却也仅仅只是碰触，随之，姜黎像是看到陌生人似的，视线挪离，与洛晏清有说有笑。
“黎宝，你这是装作没看到我吗？”
周为民走近，他像是没看到洛晏清这个人，目光锁在姜黎身上，眼里有痴迷、有懊悔，还有痛楚。
这是黎宝，是他的小青梅，是他曾经的未婚妻，却被他给弄丢了……现在的她，比之两年前愈发漂亮，而且气质出众，让他为当初所做的决定更是后悔。
“坏人！你走开！我小姑不认识你！”
姜一宇和姜一航上前推周为民。
姜一恒和姜一飞、姜一霖、姜一帆四个挡在姜黎这个小姑身前，齐齐瞪向周为民。
“没听到我弟弟说什么吗？我小姑不认识你，做什么又要装作没看到你？”
这话是姜一霖说的。
他是三房次子，今年十岁。
“我只是想和你小姑说两句话。”周为民看着姜一霖：“一霖，为民叔不会伤害你小姑，你和你哥哥弟弟去一边等等，可以吗？”
姜一霖：“我们为什么要一去边等？你又不是我们家的谁，况且我姑父就在这呢，你是眼瞎不成，没看到我姑父在我小姑身边站着？”
这一刻，周为民才意识到姜黎身边的另一抹身影，才终于把视线挪向洛晏清。
而在看清楚洛晏清的样貌时，周为民不自主怔了下，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你好，我能否和黎宝单独说两句话？”
洛晏清：“这得看我爱人的意思。”
大可不必
在周为民打量洛晏清的同时，洛晏清也在打量周为民。
完全没多琢磨，他就猜到对面这人是哪个。
“黎宝……”
周为民的目光落回姜黎身上，眼神带着一丝恳求。
“周同志想要对我说什么？还有，我不希望再听到‘黎宝’这个称呼从周同志口中出来。”姜黎的神色依旧淡然，漂亮的狐狸眼中不见有丝毫情绪起伏。
“黎宝，你至于要这样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做不成夫妻，难道就不能做朋友？”周为民眼里满是受伤：“不说我一直以来都唤你黎宝，就是咱村里人，哪个又不是叫你黎宝？”
姜黎：“你说得虽没错，但我现在不想再听你称呼我黎宝，毕竟这不合适，你说对不对，周同志？况且，我爱人就在这站着呢，我不想他误会。”
周为民：“黎宝，当初和你退婚是我不对，我想和你说句对不起……”
没等他往下说，就被姜黎截断“大可不必。其实我该向你说句谢谢，谢谢你退婚，否则，我如何能遇到我爱人这么优秀的男人？！谢谢了，周为民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