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家里的小保母发出来的，方素闻言，她盯着小保姆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抬手招呼对方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继而问：“我记得你说过家在西北一个叫涝安镇下面的村子里，对吧？”
“我家是在那。”
小保姆点头如捣蒜。
方素装作不经意地问：“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是几个来着？”
在打如意算盘
小保母：“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我在家排行三，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俩妹妹。”被方素不错眼地看着，小保姆心里一紧，有点局促不安，她问：“夫人，是我有啥地方做得不对吗？你说出来，我改！”
摇摇头，方素开口：“没有，你去忙吧！”
……
一晃眼过去数日，也就是在今个，方素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即把家里的小保姆认作是她当年早产生下的那个孩子。
反正事情过去二十来年了，她说小保姆是她生的，那便是她生的，至于小保姆的家人，随便给点甜头，还不是由着她拿捏？
况且小保姆可是她过年期间从街上捡回来的。
发着烧，倒在地上，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不知是怎么回事，向来不喜欢管闲事的她，竟大发善心，吩咐司机停车，将人先带去医院看病，后来得知对方没地方可去，想着家里正好缺个保姆，就把人带到了回来。
“夫人，你找我有事啊？”
小保姆正在洗衣服，听到方素这个主人的声音，忙把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拭了下，就匆忙来到主卧。
“坐。”
看着眼前的小保姆，方素眼眶逐渐泛红，嗓音低哑说：“孩子，坐吧。”
小保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夫人，有啥话你和我说便是，我站着听就好。”
“你……听话，快坐下，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事情都还没出口，方素眼里的泪水已然涌出：“孩子，你坐啊！”
“夫人你别哭，我坐，我这就坐。”
小保姆心里满是疑惑，不知道这个家的女主人到底是咋了，看起来很不对劲。
“春霞……”
“啊？夫人，我在！”
女主人不是一直喊她“小徐”吗？今个咋直接唤她的名字，而且声音好亲切。
“春霞，我的女儿……”
方素在床边坐着，这一刻，她起身，三两步到小保姆面前，把对方揽入怀中。
而小保姆正是姜黎曾经的好朋友徐春霞，在听到女主人唤她“春霞”的一瞬间，惊得立马站起身。
“夫……夫人，我……我不是你女儿，我姓徐，我叫徐春霞，我家在凹里村，我……”
被方素揽入怀，徐春霞浑身僵硬。
“孩子，你是我的女儿，当年……”
方素把之前在汪律师面前说的谎言，又对着徐春霞说了遍，不过，她有稍微做了点改动，而后，她神色痛苦，抚着徐春霞的脸说：“都是妈不好，让你这些年遭了大罪！”
徐春霞回过神，她从方素怀中挣脱开，一步步后退到背部抵墙，她连连摇头：“夫人你肯定认错了，我真不是你女儿，我有爹娘，我还有兄弟姐妹……”
“好孩子，妈知道一时接受不了，但你好好看看妈的眉眼，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个的，难道没发现咱娘俩的眉眼简直一模一样吗？”
方素这么说，就像是在给徐春霞下心理暗示。
一个屋檐下相处不短时日，她早把这小保姆看得透透的。
敏感自卑，能从家里逃离，蹭火车来到北城，可想而知，在家里八成没过什么好日子。
有点像是在做梦
何况小保母自个也说了，
她是因为家里娘老子要把她卖给一个傻子做媳妇，甚至给她喂药，想要她和傻子生米煮成熟饭，
于是，不得不求家里妹妹帮忙，偷偷离家出走，想着跑到北城这么远的地方，就不会被家里娘老子找到。
徐春霞紧抿着嘴巴没说话，她的表情由震惊慢慢转为接受，嘴角翕动，半晌，嗓音艰涩，结结巴巴问：“夫……夫人，你……你真没骗我？我是你的女儿，你确定？”
心里又紧张又抑制不住欢喜。
方素点头：“妈确定、以及肯定。”
泪水滴落，方素装出一副慈母样，满目心疼，她轻轻抚摸着徐春霞的脸：“或许你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不过没关系的，妈给你时间，等你把一切都想明白，再唤我一声妈妈不迟。”
就这样，方素给自己认了个女儿，想着以假乱真，来日拿到双倍补偿。
毕竟那位汪律师随手给她的那沓美金，她粗粗估摸换算了下，差不多能有一万块人民币。
可见那人在国外的日子过得不是一般得好。
何况早前的江家，本就是北城数一数二的大户。
而那人能随江老爷子跑去国外，势必带走大半产业。至于那些不能带走的，应该全归了国家所有。
这么想着，方素随口支走徐春霞，再度暗戳戳编谎言，好在冯老爷子面前，把徐春霞这个“女儿”的身份落到实处。
也不知道是她的谎言编得太过完美，还是冯老爷子心疼这个“小妻子”，总之，冯老爷子半点不存疑，接受自己多出一个继女，接受家里的小保姆竟是他二婚妻子遇人不淑，早年流落在外的女儿。
并要求在家的两个儿子，即冯魏、冯凯善待继妹。
冯魏兄弟二人点着头，嘴上应承“会的”，心里则只觉自家老爷子八成是糊涂了，随便方素这个女人怎么说便怎么信，完全不考虑自己有可能会受骗。
不过，这个所谓的继妹对他们倒没什么大的影响，既然老爷子自个不担心被骗，他们也不会去和一个小保姆多计较。
于是，用过晚饭，家里人该干什么照旧，看到徐春霞，最多点头打个招呼，一句多余话都没有。
好吧，准确些说，不管是冯魏还是冯凯，亦或是他们的妻子儿女，都没想过与徐春霞搭腔。
因为在这个家，哪怕是对方素这个后妈，兄弟俩的态度照样淡得很。
看样学样，作为两人的妻子儿女，自然要跟自己的丈夫（爸爸）站在一条阵线上，日常和方素相处，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用四个字概括——不冷不热！
话又说回来，被原本是主人家，现如今是她继兄的两个人不咸不淡，像是空气般对待，徐春霞觉得这没啥。
甚至觉得这比起徐春旺、徐春来俩兄弟对待她的态度好得多。
起码……起码她不用因他们动辄挨打、饿肚子！
翻来覆去睡不着，徐春霞索性坐起身，她望向窗外的夜色，面部表情慢慢变得冷漠……
陷入谎言中
她不想再和徐家有任何牵扯，要是她把她在徐家过的日子，及她的猜测告知夫人，不对，是告知她妈的话，少不得会横生枝节。
这便罢了，万一徐家像臭虫似的黏上她咋整？
按夫人……按她妈的说辞，当年她晕倒在路边……等再醒过来怀中便没了襁褓，如此的话，不管咋说，徐家对她有着二十来年的养育之恩是不争的事实。
试想想，在那年月日子过得有多苦，尤其是在农村，谁家会无缘无故偷个女娃娃回去养？
就算是当下这年月，农家的日子都称不上有多好过，若是哪个在路边看到个婴儿，且还是个“赔钱货”，估计只会装做没看到。
她能想到，她妈同样能想到，且以她妈的善良，搞不好会想到……她晕倒在地，路人八成觉得她是饿死在路边，但怀中的婴儿发出哭声，不由一时心善，将她捡回家养了起来。
一旦她妈这么想，能不给徐家好处？
把徐家那两口子当大恩人对待？
想到这，徐春霞眼神阴郁，凭啥呢？
他们虽养了她一场，可二十来年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甚至把她当牲口使唤，这抵得上他们养她一场的情分了。
门被轻轻推开，听到响动，徐春霞转头望向门口，就见她白日里刚认的亲妈随手关上门，朝她走过来。
“睡不着？”
方素在床边坐下，她攥住徐春霞的手：“好孩子，你莫要多想，这些年你养父母不管怎么说都给了你一碗饭吃，
让你长到现在这年岁，而我……而我因为刚生了你身体损耗过大，抱着你晕倒在路边，也是你养父母好心，估计想着我已经断了气，便把你抱回了家抚养。等我醒过来没在怀中看到你，心里一急，再次晕了过去……
是你冯伯伯救了我，可我到底还是受了打击，以至于忘记还有你这么个女儿，也就一直没寻找你……你怨妈妈吗？”
闻言，徐春霞把头摇得像波浪谷。
“好孩子，妈知道你心善，但说到底是妈妈对不起你，把你给弄丢了，害得你吃了多年苦……可为免你爸爸得知你一直在山窝窝里长大，
觉得你难上台面，不愿认你这个女儿，妈妈不得不对你爸爸派来找我的人撒了个谎……说我当初是迫不得已把你托付给一对农户抚养，
说你快满十八被我接到了身边，说你现如今在外地工作，会在近期调回北城……春霞，妈妈不得不撒这个谎，否则，你爸她多半不会认你的……知道为什么吗？”
方素这时明显在pua徐春霞，然，徐春霞并不知道，她傻傻地摇摇头。
“你爸他可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最是瞧不上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尤其是没一点文化的睁眼瞎，所以……妈妈迫不得已撒了谎，这样你爸回头见到你，应该会对你稍微有个好印象。”
微顿须臾，方素拍拍徐春霞的手，面带笑容又说：“对了，过两天等妈给家里找了新的保姆，就带你去外面好好逛逛，从头到脚给你换个形象，然后再让你冯伯伯给你安排个轻松点的工作，你看可好？”
蠢
“我……我都听夫人的！”
徐春霞想喊“妈”，却就是喊不出口。
听到徐春霞口中的“夫人”，方素抬手帮这个便宜女儿把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她说：“听你唤我夫人，我这心里很难受，但我知道，这不怪你。”
见方素情绪明显变得低落，徐春霞给自己暗自鼓鼓气，迟疑半晌，终轻唤：“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