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我们是老兵
1989年4月5日,麻栗坡烈士陵园。
长长的石阶似乎看不到头,高高的翠柏如宝塔一样庄严肃穆。李思明和小刀带着无尽的怀念走进烈士陵园,他们的脚步沉着有力,仿佛如正在操练的士兵一样,一往无前地向着目标进发。是的,他们曾是一个兵,往日军队生涯的点点滴滴仿佛如滔滔江水一般,飞快地涌上他们的心头,让他们不能自持,而他们的脸上却是无尽的悲伤与怀念。
彩云之南,一片繁花似锦,本该是一个让人欢呼雀跃的季节,但此时此地却是大地含悲,天地间飘荡着悲伤与怀念。仍是那一片葱葱郁郁,那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如既往地显示着它深邃辽阔的一面。高大的乔木如哨兵般挺立在陵园的周围,越发比李思明记忆中的更加高大,四周巍峨的青山像历史老人见证着历史的长河。在这群山环抱中,在这南疆浓浓绿荫的的笼罩下,四十多个墓碑默默无言。
几度夕阳红,青山依旧在。
南国的硝烟渐已消散,去年海上的28分钟短暂战斗也早已经消逝,淡得让人很快忘记。越南人越来越感到他们不仅在军事上和国际外交上的双重失败,而且他们还丧失了宝贵的十年时间。这一年,无论是北方巨龙还是南方那个夜郎自大者都已经不愿再打下去了,即使还有零星的边境冲突已经无关大局。
而共和国许多年轻的军人们已经永远地倒下了,他们是唯一的悲剧者。李思明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逝者的墓碑上的文字,念叨着每一个人的外号,回忆着每一个人生前的音容笑貌。那些往日的点点滴滴从来就不像今天这样,让他历历在目,就像在昨天才发生过一样。那一座座坟丘如逝者生前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待着他们曾经的领导者来检阅。
李思明庄严地举起了右手,表明他曾经也是战士,并向他亲爱的战友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思明感到羞愧,他又一次想起了孙昌的儿子孙大军曾经问过的问题。他应该感到羞愧,他从来就没将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军队,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执着于自己的理想和事业,认为科技事业才是自己的全部,才是最值得自己奉献的。为此他殚精竭虑,无时无刻不在为着理想主义而努力着,
他很忙,时间很宝贵,他曾经无数次的这样为自己开脱。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所做的,还远远不够,他一手资助的老兵基金会,看上去是如此的高尚和慷慨,但是却永远没有比亲自来这个神圣的地方看一眼要更可敬得多。
而今天这个日子,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8年之久。
李思明和小刀两人默默地将烟盒撕开,给每位亲爱的战友们点着,取出烈酒洒在这片热土之上,让烈酒的芬芳在空气中飘荡。他们俩人默默地做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言语,那泪水却从两个男人的心底涌出,任凭两串泪痕沿着脸膛直流而下。
终于,两人无法自持,立在战友们的墓前,却高昂起他们的头颅,对着广阔的蓝天像个孩童一样放声大哭。
守墓的老者,上前替他们将带来的鲜花分散到每位逝者的坟前。
那些同样是来祭奠自己战友的军官,从不远处走了过来,默默地向这些素不相识的逝者敬上一个庄严的军礼。
有远道而来的逝者家属前来探望自己的亲人,从他们身边路过,看到此情此景,悄悄地转过身去,抹了抹湿润的脸颊,为陌生人送上自己的慰藉的眼神,却感受着同样的悲哀与心痛。
一队八九岁的红领巾在老师的带领下,走近身前,送上花圈,在旭日光辉的沐浴之中,列队齐整地敬了个少先队队礼。往日纯真活泼地脸,此时充满着庄严和神圣。
战争结束了,硝烟已经散尽,战士的心已经冷却。热血时代已经远去,人们更加关心的是物价、工资和生活,也许不久的将来,这里将被人忘却,正如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身外之事一样再正常不过。再后来,我们偶尔谈起这些事情,就像谈一件闲闻逸事一样轻松平常。也许,这终究是个告别的年代,几乎所有人义无反顾地抛弃了旧有的生活秩序,就连英雄本身,也因为太重的神话色彩让人无法留恋。但我们还会珍藏曾经有过的感动,那些七十年代的符号,八十年代的精神偶像,像一幅幅沾染过时代芬芳的老照片,褪去了崇高,却依然是真实无比。
李思明的思绪却飞到了遥远的黑龙江,那里早已不是“北大荒”,而是“北大仓”,李思明无数的前辈和同辈,曾经在那里挥洒着汗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将不毛之地建成共和国的粮仓。而那里,同样躺着一群李思明熟识的年轻人。李思明又一次深深地愧疚着、追忆着。
素不相识的军官们走上前来,敬了个军礼,很用力地握了握两人的手,然后纷纷转身离开。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客套,他们跟李思明都不认识,但是曾经的共同经历,让他们用这无言的方式表达着相同的感情,一颗战士的心,是他们维系这种肢体语言的纽带,他们彼此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同样的东西。
两人来到陵园管理处,找到负责人,提出捐助陵园保护资金的要求。
“这个……太多了吧?”几位负责人看着两人送上的一张面额五十万的支票,不敢相信。这支票必须到深圳才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