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人很少打电话给他,除非每月十五号收款信息没有及时传到他们的手机中。还记得有一次苏叶忙着赶一个紧急新闻,连夜加班到早上七点,回到出租房倒下就睡,自然也就忘记了那天是要打钱回家的日子,没想到一睡醒后便看见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
睡糊涂了的苏叶当时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儿,连忙挣扎着捂着熬夜后当机的头打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满耳的咒骂。你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母亲是如何用‘畜生’、‘便宜货’形容自己的儿子,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所有恶劣的形容词都拉入这场叫骂中。苏叶的心一点点冷却,昏沉的大脑也不停使唤的嗡嗡乱叫,似乎人在疲倦的时候分外脆弱,正如这时的苏叶,竟也为这个早就应该绝望的家庭感到难过。
他自认为也算是个孝顺父母的好儿子,尽管他的爸妈没当他是儿子。他自小成绩优异,没给家里惹过任何麻烦,比起整日捣蛋调皮的弟弟他实在是好太多,但人心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人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急于否定你,就算是你的父母。
从他有记忆开始,父母就一直不喜欢他,这种不喜欢直到弟弟的出世而愈加强烈。他们不喜欢他,可以,只要能让他读书他就十分感激;后来他们连书都不愿意让他读,行,他不花家里一分钱;后来他出来工作了,原以为就可以好好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但还是没能逃过被当成提款机的命运。
当然,工作后自己的确有义务给父母赡养费,他也做到了。他工资六千,他们要三千,行,尽管房租加每天的伙食费三千块所剩不多,但他还是在消费奇高的城市紧巴巴地这样过来了,泡面更是家常便饭,但他们不能让他用省下来的养一个四肢健全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弟弟。
他弟弟苏青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同龄人要不就打包出去,要不就去上大学,再不济也就跟着父母帮帮农忙了。可他呢,俨然一副小少爷的架势,整整两年都窝在家打游戏,电脑和网卡都是苏叶这个冤大头提供的。
回想昨天电话的内容,苏叶弯起嘴角,真是讽刺,自己的宝贝儿子花光了他寄回去的钱,这还不够,竟然偷偷向镇上的土匪头子王大健借钱,这钱一借就来事儿了。
村里的人谁不知道王大健做的是黑心买卖,苏青和他勾搭上,简直就是找死。当苏爸苏妈知道后,真是哭天抢地,心疼打骂,可是又怎样呢,但到头来还是他这个倒霉催的大儿子来买单。
王大健给了苏青两万,没几个月就赶上门讨债,再看账单,哪止两万。
两万再加上几个月的利息,最后要还的钱变成了五万。
王大健知道苏家的情况,多了付不起少了没意思,于是他就算着日子赶上来催债,这还别说真给他算准了。
苏家人不敢报警,单说就依着王大建的势力和这局里的警察说不定都听他的呢,再说他们那个小地方,谁钱多就替谁办事,讲道理完全没用。
苏爸苏妈有些钱,也是这些年从苏叶身上抠下来的养老钱,还有早些年存的小儿子娶老婆盖房子的钱。他们自然是不肯剥自己身上皮,于是这主意又打到苏叶头上来了。
苏叶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手盖住眼睛,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现在的生活就像借了高利贷的亡命之徒,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满足他的债主,他实在是没有精力担负后果。他绝对相信要是他拿不出钱,他的家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闹,而闹的最终结果是他丢掉这份工作。
可悲苏叶一个新闻人,最后还是妥协在社会的种种黑暗中。
苏叶是有存款,但堪堪只够还债的钱,可他不想一辈子都住在出租屋,他也想过自己的生活。对于自己的父母,苏叶自问问心无愧,凭什么苏青犯下的错自己来担。
钱苏叶会出,但绝不会出太多,所以他打算打两万五回去,这也是他的极限了。
苏叶从小心就软,谁要是欺负他了只要点个头认个错立马就赶上去原谅。他也不记仇,对着谁都一副温和的样子,从没对谁红过脸,唯一一次也就是家里以供不起的理由不让他上学。苏叶不止一次被人称作软柿子,但这几年实在被家里逼迫急了,性子也慢慢硬起来。
苏叶也烦这样的自己,但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但这一次,他决定应该好好和家里谈谈,他不能一辈子都养着苏青,他也有自己的生活。
苏叶挤上火车,在过道上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不好意思让让”才找到自己的座位,苏叶买的是硬座,不是节假日车厢里也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飘荡的是各种味道的混合体。
周围充斥着各地的方言,有聊天的、打电话的,也有像苏叶一样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苏叶决定了,这次回去就摊开来讲,父母生他养他即使不喜欢他也要还完这养育之恩,但苏青,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