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找个僻静的地方,用一元的硬币摇了一卦,看完卦后,我大吃一惊,因为卦语揭示,南方方位是他的休囚位,不宜南行,而且卦里鬼爻多,世爻极衰,都是不吉之象。预测出行,世爻为自己,应爻为他乡,世衰则对己不利,鬼爻不现出行吉,鬼爻多则凶,所以他此次出行非常凶险,会有血光之灾。
郑巨发犹豫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放弃了南方之行。结果这架飞机出了故障,在机场迫降时冲出跑道,乘客伤亡惨重。
他本来还为爽约而耿耿于怀,听到飞机出事的消息后,不由暗自庆幸,更加对易经推崇倍至。为此还专门请我吃饭相谢,并且恭恭敬敬地给我端了两杯酒。后来给他的朋友讲起这件事时,很多人不信,说是巧合。我说是巧合,正巧赶上你那会气场旺盛,敏感度高,能强烈感应到有事要发生,但是又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又机缘巧合地想到易经,该着你运气好,躲过了灾难。如果你是一个愚笨的人,或者心疼那张机票,也就巧而不合了。
郑巨发问我:“你的意思是人可以自己预知祸福?”
“这是肯定的,因为信息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既可以通过听觉视觉味觉传递,也可以通过人的神经、皮肤以及毛孔传递出来的,只要人的气场特别足,就都能接收到和自己有关的信息,但有时候只是潜意识那么一闪,自己注意不到罢了。比如,你某天忽然感觉到自己有很长时间没生病了,结果第二天你就会感冒,这就是你提前接收到了生病的通知。”我解释说。
“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有好多次这种经历,有一次喝酒之前我想,我有好久没喝醉了,结果那次就喝醉了,还有一次开着车,我大脑里一闪念,想会不会撞人,结果开到前面不远,就撞了一个行人。我那时还怪是自己咒了自己呢,原来都是接到了信息通知,这样看来,易经预测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科学就是不断揭示真理的过程,什么叫真理?被验证是正确的才叫真理,易经预测也正在被人类验证的过程中。许许多多的人武断地说它是迷信,许许多多的人只是多一些,再多的人也代表不了真理,不是有智者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吗?我信易经,我认为总会有一天,易经的神奇终被验证,终被承认,世界终会被震撼。
也就是那次之后,郑巨发引我为知己,他每逢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总要请我帮他测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因为虔诚,他办公室里还供上了伏羲老祖的画像。
郑巨发因为热爱上了易经,不知怎么和大都市易经学会搭上了,他出资给学会印会刊,另外赞助两万块钱给一副会长出了一本学术专著,然后人家很慷慨地给了他一个副秘书长的头衔。郑巨发很兴奋,到处给易经学会的培训班拉学员,他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有钱人都喜欢沽名钓誉,我不知道易经学会都有什么研究成果,倒是经常听说一些会员打着学会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所以我对易经学会的培训班很不以为然,对郑巨发的这个“副秘书长”头衔就更不感冒。
郑巨发很热情地鼓动我入会,说只有加入了学会,进了组织,才有归属感,才会被主流承认,才能算是真正的名门正派,在社会上也才能挺直腰杆。他说以我的造诣,可以保举我在学会里也弄个一官半职的。我再三推辞,他也再三的游说,终于有一天他偷偷地给我在学会里也“捐”了个理事。他大概认为连他这样的易经爱好者都是学会的副秘书长了,而我怎么说也算是他的领路人,也应该理事的。
难得他一片热心,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我以为理事也就是个虚名,哪有什么事真要我去“理”呢?再说了,那些出身名门的大师们,也不会“理”我这个江湖出身的无名之辈。可是没想到,到了年底,易经学会要换届选举,会长这个职位竟然有好几个人争,我也成了香饽饽,郑巨发拉我去易经学会参加年会,并告诉我到了那里一定要投一位新会长候选人的票,那个人叫侯仕易。
侯仕易,侯副校长,侯华的爸爸!
真是冤家路窄,我们竟又成了落在一个井里喝水的蛤蟆了,也罢,我倒要去看看你是如何竞选这个会长的。
易经学会的这次年会是郑巨发赞助的,先后投了五、六万块钱。在大都龙台宾馆包了三天的会议室,另外所有参会会员还安排了房间。据说这次会议的规格是历届年会最高的。郑巨发还许诺,选出新的理事会后,他出资请所有的理事会成员去甘肃天水举行祭拜伏羲氏仪式。
郑巨发是个乐善好施的老板,平日里就喜欢往庙里捐香火钱,也经常资助穷困学生,失学儿童,有一次晚报上报导了一个白血病患者无钱做手术的事,他拿了两万块钱悄悄给人家送去了。自从他创立了这个黄金健保健品公司以来,他自己都记不清捐了多少钱出去了。
我问他的慈善意识从哪来的。他说是一个高僧的指点,那个高僧送给他一本了凡四训。高僧并且专门给他讲解了书上面的一段话“自己何谓舍财作福?释门万行,以布施为先。所谓布施者,只是舍之一字耳。达者内舍六根,外舍六尘,一切所有,无不舍者。苟非能然,先从财上布施。世人以衣食为命,故财为最重。吾从而舍之,内以破吾之悭,外以济人之急;始而勉强,终则泰然,最可以荡涤私情,祛除执吝。”
郑巨发对这段话领悟很透彻,他把这段话的意思讲给我说“舍财才会换来福报,佛家教人众多的修行方法里,布施是最为重要的,所谓布施,就是一个舍字,越舍越自在,心不牵挂五欲六尘,身心具都舍去,如果这些做不到,就从财上布施,世人最看重衣食,财布施得愈多,你的财富也愈多。财从那里来的,连你自己都不晓得。法布施愈多,聪明智慧愈增长。所以不要吝财,不要吝法。吝才,得贫穷的果报。吝法,得愚痴的果报。不肯修无畏布施得的是病苦、短命的果报。富贵五福都是从布施得来的,布施是因。我们要想得好的果报,就要修因;有因才有果。不肯修因妄想得果报,无有是处。”
我说:“你行啊,对禅机参得这么透,人都说商人势利,没想到你却有着不同常人的菩萨心肠。”
郑巨发坦诚地说:“哪里,不瞒兄弟你说,我们干保健品这行的,暴利,说白了和骗人没啥两样,有时候我赚钱都赚得心里打鼓,怕不义之财赚多了会得报应,看我坐的车了吗?桑塔纳2000,其实奔驰宝马我也买得起,不敢,还是低调点踏实,所以每年我都要想法捐许多钱出去,要不然这年我过得都不自在。哎,我看了了凡四训,听了高僧的讲义,也算看明白了,钱财多了压人,心里犯堵,所以自然不快乐,不快乐自然就短寿,舍得多了自在,心里轻松,所以可以多活几年。”
他这样一说,我算是明白了,他施舍钱财,原来是为赎自己的罪过,看来这有钱人也不是好当的,风光无限的背后也有胆战心惊。
大都市易经学会那帮人都是靠忽悠人起家的,逮着像郑巨发这样有钱的主,那还能放得过他,特别是侯仕易那老贼,我看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打着易学专家的幌子,沽名钓誉。可惜郑巨发是鬼迷心窍,把做善事的钱都糟蹋在了这帮尸位素餐的家伙身上。
我要在年会上出出侯仕易洋相,让郑巨发看清这个教授的嘴脸。
我和一位副秘书长住一个房间,他叫蓝沙,这名字,有点像海洋生物,不过人长得倒不凶猛,四十来岁,戴高度近视镜,微胖,笑起来像弥勒佛。他自己开了一间叫作“思正堂”的中医诊所,自古易医皆一家,但凡老中医们,只要认真看过皇帝内经的,都懂点易经知识,而精通易理的,又都深谙养生之道,我不奇怪他懂易经,奇怪的是他的副秘书长怎么来的,不是我看他一眼便对他怀有偏见,而是天下巧事多,我在一年前就领教过他的本领。
去年的一天中午,我和阿娇在烧烤店猛吃了几十串羊肉串,吃完后阿娇就说肚子疼,而且疼得额头冒汗,正好就发现了他的这家“思正堂”
他的诊所面积不大,不像西医那样有注射室,观察室什么的。除了一溜商场里淘汰下来的旧玻璃柜台,就是柜台后面有许多格子的橱子。诊所里没有病人,只有他一个坐堂郎中,坐在一张颇有些年头的三抽桌后面,桌子的一头摞了很高的书,都是书页发黄的那种,他给阿娇号脉的时候,我扫了一眼那些,从书脊可以看出,有本草纲目、千金方、黄帝内经什么的,而他刚合上的一本书,是一本易经注译——他的书中惟一一本白书页的书。
号完脉,他给阿娇开了一副中药。我表示疑问说:“她可能是刚才吃坏了肚子,吃片阿托品就行了,你开中药现在也不能喝啊!”他倒不见怪我质疑他,宽厚地笑说:“肚子痛有多种原因,你说是吃坏了肚子那只是表象,根据她的脉象以及她的面色看,她的肠胃不好,这才是隐藏的病根,我配的中药就是调理她的肠胃,从根上祛除后患——我这是中药堂,不售西药的,西药都是化学合成的,对人体有很大的副作用,尤其是对人的精气神有很大的损伤,中医是以人为本,讲究阴阳平衡,药材也都是吸收天地精华的自然之物,只能补益,不会伤人气血。”
这倒是我忽略了,病急乱投医,以为是诊所都是中西医结合的呢。我不想听他的免费中药课,只关心阿娇的状况,我扶起阿娇要走。阿娇站起来,试了一下,说:“咦,嗯,奇怪了,竟然好了呢。”
我让她又走了两步,再用手摁了摁腹部,疼痛感果然消失了。我想肯定是她吃肉串太猛,我们又在路上追逐打闹了几回合,小肠纠结了,坐了一会,正好给通开了。
没想到蓝大夫来劲了,说:“就是嘛,很多受惊夜啼的小孩到我这里来,我用手摸摸他的头就都好了,你这个也是一样,我刚才给你号脉的时候已经暗中帮你调了阴阳的,所以就好了,你再拿付药吃下去,就会完全好了。
我差点笑出来,换了别的年轻孩子,可能真被他唬住了,偏偏我是懂阴阳的,也在天桥下面历练过,这种顺竿爬的伎俩我见得太多了,做相师的察言观色也就罢了,如果当医生的也把察言观色当作“望闻问切”那未免太可怕了,庸易和庸医是一样的,都能害死人,如果他是两者皆俱,那可就会把好好一个人的精神和肉体全都给摧残了。
“当然啦,我最擅长的是早就失传的‘铁卜子’,这是算命诸术中最高明的学问——当然,给你说了你也不懂,怎么样,小伙子,要我给你批命吗?”
铁卜子就是铁板神数,我师父肖衍四虽然靠在天桥下面为人算命谋生,但一生学易,对风水界的各门各派,各种相术还是很熟知的,他告诉我传说中邵康节也曾著过“铁板神数”比梅花易数还要神秘,可惜这门术数早就失传了。
我很想见识一下铁卜子的神奇,问他:“卦金一次多少?”
“小伙子,我开医馆不开卦馆,不是缘分相投,我一般不为别人批命,多少达官贵人找我,多少商人老板一掷千金,我从不动心,不入我法眼的,我绝不轻易开卦。我看你骨骼清奇,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都似曾故人相见,这大约是我们的缘份到了,我破例一次,只收你一百块香火钱,把你一生的命数运势全破解出来,怎么样?”
一百块倒是不多,我为别人占卜也是这个价。我是真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铁卜子,摸了摸钱包,刚要掏钱,阿娇捏住了我的手,虚张声势说:“哎呀,我要去火车站接站呢,马上要迟到了,改天再算吧。”说着硬是把我拖了出去,她是心疼那一百块钱。
出了思正堂,她嘟着小嘴说:“你钱多啊,你自己就是干这行的,你逗人家干嘛?”
“我不是逗他,这不是想和他切磋吗?”学相术的和习武之人一样,遇到高手总想切磋一番,正是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没想到,我会和蓝大夫在易经学会的年会上再次见面,而且还住一个房间。可惜的是,我记得他,他忘了我这个“举手投足都似曾故人相见”的“谈吐不凡”的小伙子。
我谦虚地叫了他一声蓝老师,坐到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一份大都市易经学会的资料,看完之后,不禁为这个学会的庞大机构设置惊叹。
我一直以为易经学会不过是民间性质的社团,由几十个易经爱好者聚在一起搞得小圈子,没想到还有这么深的官方背景,也难怪侯仕易要争这个会长的位置,怎么说这也是一方诸候,而且还可以坐拥丰富的社会资源和人脉。
这个易经学会里有一位名誉会长,一位会长,还有六个副会长,一个秘书长,十二个副秘书长,常务理事二十多人,理事一百多人,会员不计其数。学会每年要办好几期培训班,所有培训班的学员一结业便转正成了易经学会的会员,我想,大都市易经学会怕是全国会员人数最多的易经学会了。从这份资料上也可以看出,现在易经是多么炙手可热的一门学问。
名誉会长是市政协的一个副主席,叫常城,电视里经常出镜,知名度很高,因为有政协副主席挂名,大都市易经学会的社会地位就明显不同于一些小社团了。
会长叫阴曰阳,六十五岁,颇具仙风道骨,是大都市研究易经资历最老的一位,他的头衔也最多,是中华易经协会的副会长,神州命理研究会的副会长,华夏堪舆学学会的副会长著有各种研究专著十余种。他年轻时为了学易经,研究风水学,到处拜师学艺,没少吃苦头,七十年代还曾因“搞封建迷信活动”游过街,坐过牢,他对河图洛书最为精通,是当今八宅派堪舆学的领军人物。
六个副会长,简历也都不简单,个个都有背景,有资历,有成果;秘书长秦昆是阴曰阳的关门弟子,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市档案馆的副馆长,完全的官方背景;其它人就不用细看了,能在易经学会前一百名上榜的,都在简历上写着好几个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