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德的人谴责陈二公子不顾人伦,爱热闹的猜着里面还有没有隐情,算是为紧张的生活添了一点娱乐。
人们一阵阵的说“青天”,夸赞郑熹断得明白,干得漂亮。
陈萌哭倒在两位钦差面前。
张仙姑死死拽着女儿的袖子,低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祝三答应着,说:“咱们也得收拾收拾,准备接爹回家养伤。”
“哎。”
本地神棍挨的板子多少不等,德高望重那位中人,判了四十,最轻的也有二十的,朱神汉也从中分到了三十大板。他们之前已经挨过多少不等的板子了,运气好的只挨过一顿轻的,运气差点挨得多些,总体比京城的“妖道”们好不少。朱神汉一直就是个普通人,运气也很普通,从头到尾,他既没有能不挨打,也不是挨得最多最重的。
中不溜混着。
到现在,能放走已是万幸了!这些神棍多少能猜到一些,找他们的,平常能有什么事?一是祈福(包括求子),二是消灾,三就是害人呗。三分之一的概率,是吧?不过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喊冤,反正也确实没人直接找到他们让他们作法害人。
人人心里都下个决心:下回一定不这么干了,必得弄个明白再干!
张仙姑装瞎,看不着什么样子,祝三却有盘算,这一顿打下来还有点时间,她拽着张仙姑离开了人群。张仙姑道:“你怎么走了?咱们等他挨完了打,架他回去!”
祝三道:“扒了衣服打,且得打一阵儿呢,赶紧的,趁这会儿去药铺买点棒疮药!晚了再涨价!还有,接回来睡哪儿呢?咱们仨挤一张床也挤不下呀!腿脚快着些,办完这些再来接人也来得及!顶好能弄个板车推他回去。”
…………
张仙姑是个麻利的人,听祝三一说就知道这样最好,听两边人声少了,知道转入小巷,一把将脸上的黑布扯下:“行了,接到你爹,我也不用再这么装了!”装瞎是为了改装,怕被官府拿了。现在还怕什么?
一边走一边骂:“既然与咱们没干系,头先拿咱们干嘛?”
祝三此时心情还好,解释道:“怕是几伙人神仙打架呢!府衙、钟钦差,现在这个郑钦差,一人一个主意。”
张仙姑又夸了郑熹几句:“后头这个钦差好!又不多事,又明白事理!回来给他上炷香!要是能少打那个老东西几板子就好了!”时至今日,能打个几板子之后放人,在她这里就是个好人了。
祝三道:“到了。”
她识得道路,找了两家药铺,才买齐药材。除了棒疮药,又买了点去火的药,药铺里几乎没人,连郎中都去看热闹了,只留个小学徒看门。还问她们:“不等师父回来把把脉吗?你们什么症候呀?”
张仙姑道:“挨了打,上火。”要不是朱神汉这一顿板子挨得不少,且附近不熟,她甚至想省点去火药材的钱,自己出去随便挖一点了。
神棍家么,简单的药理也略懂一点,不过比起药铺正经的君臣调和的药方,那是万万不如的。
祝三又问药铺有没有什么破烂门板之类,得到了扇底下烂了两寸的烂门板,又付了十文钱。张仙姑问:“你买这个做甚?不如直接买柴!”这玩儿当柴禾烧还要劈。祝三道:“今晚我睡这个!”她估摸着,朱神汉这一顿打挨完,怕是得养几天才行,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离开这里。
回来把药和破门板往租来的房子里一扔,再跑去衙门前接人。祝三留意着,围观衙门前判罚行刑的人群外围,有不少板车,上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祝三拣了一辆看着比较新的,问这是谁的。向这人讲定,等看完了热闹,用他的板车一阵儿,付他二十文钱。
于是他和张仙姑也就得到了站到板车上的资格。
那边板子也打得差不多了,朱神汉已经挨完了,被扔到一边,身上胡乱盖了件衣服。那位德高望重还在挨打,不过也不差几板子了。祝三估摸着,再过一阵儿,全部打完,郑熹等人再说几句场面话,也这事儿也就结束了。然后把朱神汉拖回养伤,趁他养伤的时间重新规划一下以后的生活。
她这儿想得很好,不料情势突变!
眼见得所有人的板子都打完,郑熹说了几句以后要遵纪守法的场面话,下令把关押的神棍家属们押过来,一并开释。然后又对沈瑛说:“差不多啦,我有件事要他们本地的人去办,不如将令外甥女的事儿叫他们一并寻来,他们地头熟。他们办着,咱们去看看知府的伤势,探完病回来也许人就在你面前了呢。令外甥女有什么表记没有?”
沈瑛微有惊喜:“还是七郎想得周到!”
郑熹正要客套几句,一个差役跑进来:“不、不、不好了!钦、钦差来了!”
黄先生斥道:“钦差就在这里,还有什么钦差?”
“钟钟钟……”
郑熹道:“是钟大人到了么?五郎,咱们的事稍缓再说。”他正一正衣冠,起身准备迎接。
祝三站在板车上,又踮了踮脚尖,看到对面远处有一阵人马分开人群,往这边过来,人群愈发拥挤,十分壮观。
来的是钟宜和周游。
………………——
钟宜一张方正的脸上表情绝称不上愉快,一旁的周游更是肉眼可见的生气。
昨天因为天色已晚,周游回来如此这般一讲,钟宜也没太在意,估计郑熹应该是今晚接手人犯,第二天才会与自己会面,见陈家兄弟之类都是应该的,真正办案,恐怕得等到第三天了。
自己完全可以第二天与他聊过之后再决定是不是马上动身。为此,他还特意嘱咐周游一定要礼貌。两下如果谈拢,他得以稍稍染指这巫蛊的案子,分润一点功劳,回京也好说话。
哪料到郑熹是个狠角色,竟然连夜查案不带喘口气的!比他来查案时下手还要快!
功劳恐怕是分润不到了,也不能就翘脚在行辕里等着郑熹过来,那就显得自己疏懒了。钟宜听说郑熹在断案的时候就赶紧换好了衣服,命准备仪仗,赶过来与郑熹会面。
郑熹这边熬了一夜,已经准备收尾了,又来一个钟宜!黄先生等人在肚里把这个“专门来治咱们”的钦差祖宗八百辈都骂尽了,还得维持秩序、笑脸相迎——另一位钦差还在看着呢。
两下寒暄过,钟宜与沈瑛又叙了几句,郑熹也对周游的皮笑肉不笑报以温和有礼的笑容。钟宜见郑熹眼眶微凹,关切地道:“你也太辛苦了!案子放一夜又如何?不养足了精神,如何能将案子理清呢?”
郑熹笑道:“我性急,已然理清了。这案子拖延越久,百姓越不安,什么流言都有,很不好。好在如今已经查明了。”
周游忍不住呛了他一句:“什么?你?查明了?你开了天眼吗?”
郑熹道:“运气好罢了。”慢慢为钟宜解释了案情。就很简单,一个蠢纨绔想害亲哥,被一伙盗墓贼利用了机会来偷了纨绔的祖坟。这里面比较特别的是,纨绔他爹是当朝丞相,也就是说,当朝丞相的祖坟被人掏了!
钟宜脸色大变:“什么?”
郑熹又展示了赃物。
钟宜又说:“那就不该把这些本地的神汉给放了,该都拿上京去!若本地人没有严惩,他们便以为干这样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等咱们走了,非但陈氏,此间富户的阴宅怕都要遭殃了!”
郑熹一声叹息:“世叔,适可而止,纵然拿上京去,他们这些受蒙蔽的从犯又能罚到什么样呢?我当众行罚,就是为了警示世人。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周游犹豫着想上前,他虽然是个被娇惯长大的少年,多少记得些礼仪,公开的场合他是“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