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姑忙问:“那亲事……”
“自然是做数的!”沈瑛斩钉截铁地说。
祝家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只能先认了。
三人心中满是不确定,从沈瑛那里离开。
三人一走,陈萌就骂道:“真是个木头脑袋!”
沈瑛轻叹一声:“人是好人,只怕养不熟呀。”
陈萌道:“那您还说亲事做数?”
“我已当着郑熹的面反悔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会是个什么考语?”沈瑛还要脸,不能这么赤裸裸的反复无常,他才回到官场,声誉不能这么败坏了,“那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陈萌道:“那怎么办?”
沈瑛想了一下,道:“先晾一阵子,进了京他就知道官场不好混了!郑熹能给一个随从多少关照?郑家自己的姻亲晚辈还照应不过来呢。受了冷眼吃了苦头,就该知道路怎么走了。如果还不醒悟,那就是他自己蠢了,到时候再离婚,可怨不得我了!”
陈萌想了一下,道:“这小子可真是不开窍儿,还要白费这些功夫。”
沈瑛道:“如果能调-教出来,倒也不算白费,这小子别的都好,就是犟。”
“现在还想着郑七,也不知道郑七是怎么叫他这么念念不忘的?”
沈瑛皱眉道:“不过是见得更早罢了。”
………………
祝缨并没有对郑熹念念不忘,不用她特意记,总会有人提醒她。
一家三口才走出沈瑛的住处,金良就在不远处守着了,他对张仙姑和祝大说:“大哥大嫂先回去,我有话对三郎讲。”
祝大两口子也不敢反对,说:“哎。”
金良低声问祝缨:“怎么样了?”
祝缨道:“亲事他们还认,不过说好了,我跟你们进京,安顿下来再去登门拜访。”
金良道:“你跟我来!”将祝缨带到了郑熹的面前。
郑熹放下手中的笔:“你们是不想叫我把这画儿画完了,说吧。”
金良道:“三郎还跟着咱们呢!”
郑熹道:“沈五怎么说?”
祝缨问道:“在陈家的时候,当着沈副使的面儿说的那些个话,亲事与他有关,他反悔了。进京做事,与您有关,您反悔吗?”
金良道:“问你话,你先说,怎么反问起七郎来了?”
郑熹摆摆手,看着祝缨道:“那要看你与沈五说了什么了。”
祝缨复述了一遍。
郑熹道:“话倒是不错,想我收留你?”
祝缨道:“不收留也没关系,之前给我的钱我就不还了。”
金良叫了一声:“三郎!”又叫郑熹,他竟比这两个人都着急。
祝缨道:“没什么的,我原来也是四处混饭吃的。”
郑熹道:“沈五肯认你,虽另有考量却也不是阴谋害你,不会让你到处闲逛的。”
祝缨说:“我知道好歹,知道多寡,知道得失。哪怕在乡里路边挑担叫卖,我也不赌博,我不喜欢押注。如果自己立不住,什么都是虚的。一叶浮萍,能度几番寒暑,又能渡几只蝼蚁?如果要个仆人随从,自有比我能干柔顺的。要个能立得起来的人,就是这副脾气了。儿子看老子还有腹诽的时候呢,能干事而没有脾气的人,必有所图或有所忌惮。您不收我,我也还是要另寻个自己的事。不能一无所有就进了别人的家门。”
郑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说:“好。”
金良开心地说:“七郎答应了!三郎,还不快谢七郎?”
郑熹道:“你高兴什么?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他呢!你先带他回京。”
金良喜道:“是!”又催着祝缨磕头道谢。
祝缨郑重拜了下去,仰头对郑熹道:“虽然不知道沈副使为什么改主意,但您说他对我没坏心,我也就当他没坏心吧,他的想法我以后总能弄明白的。本来好好的,他们回家过活,我上京做事。现在他一改主意,我就成了个鸡肋。您依旧愿意收留,我承您的恩情。您给个鸡肋的价就成了。”
金良大为惊讶,因为就在祝家一家三口去沈瑛那里的时候,郑熹也说了“鸡肋”这个词。当时甘泽在一旁伺候,问他是不是想吃鸡肋了,郑熹不置可否。
郑熹笑得很开心:“你是鸡腿。去收拾行装吧,明天就入城了。”
祝缨道:“最后一件事儿——那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们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才想起来问?”郑熹笑问。
祝缨道:“您应该是知道的,对吧?”
郑熹想了一下,道:“那位夫人么,我幼年时就知道她。极重身份,尊卑贵贱、礼仪廉耻,性格刚强得紧。说一件事,当年她还没经历变故的时候,有她丈夫的同僚家开宴,此人妻子已亡,她见到那人的妾室主持迎客大为不满当众发难,就因为这个妾出身娼家。不过,想必经过二十年风雨坎坷,她也比以前改变了一些。他们家以前是人丁兴旺的,经历变故之后近枝凋零,想必因此更重视女儿。”
祝缨不客气地说:“连我一块儿当添头,是谁的主意了呢?”
郑熹道:“添头?你这么看的?”
祝缨道:“这一路,有多少机会送信呐……”
郑熹叹息一声:“我要是沈瑛,第一面就把你留下了,哪怕他姐姐不愿意,他将自己女儿给你都是合适的,何必要在这一路看到你聪慧刻苦之后再改主意?他是真的不舍得放手了,便是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