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鹤对冼敬道:“是顾及风俗不同。如此谨慎,怪不得瑛族愿意归附。你呢?”他又问石头。
石头的福禄方言已经很艰难了,官话就更学得乱了,祝缨用利基语说:“你过来,不要怕,这是很好的老翁翁。”
石头顿时放松了,给了王云鹤一个大大的笑,王云鹤看着孩童如此淳朴,一天的疲备也轻了许多,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祝缨道:“黄十二的案子,抄了家,发现里面好些没在户籍的奴婢。这是山上贩奴的贩卖下来的,本来是跟着父母,后来他们的父母都过世了。两人相依为命,拆开不妥。”
王云鹤道:“一聪慧一质朴,你可要留意。”
“是。”
冼敬又问顾同:“你怎么这么拘谨?敢翻墙竟不敢说话了?”顾同僵坐在椅子上,满腹的机灵打了许多的腹稿,此时都在想:我在王相公面前说这些,会不会太愚蠢?还是不说为妙?
祝缨道:“又是刘先生说的吧?”
王云鹤道:“他很高兴。”拍拍锤子的小脑袋。然后说起了明天的事:“宿麦的事,阿敬,你与三郎会同冷云再规划一下。你们定个调子,让他襄助着办。”
“是。”
“唔,苏鸣鸾……”王云鹤想了一下说,“我记得之前你送来一个人,说是她表兄?叫……赵苏?你义子?”
“是,自己考上的国子监。苏鸣鸾的父亲在世时与我结为兄弟,去世前将子女托付给我。”
王云鹤道:“你是有分寸的人,明日只管放开与他们议就是了。”
“是。”
接着王云鹤又问了一些宿麦的事,又问祝缨沿途之见闻。祝缨说自己走的水路,这回没遇着什么案子,也不知道是巧了还是治安都变好了。沿途还未开始春耕,不过看着两岸田地平整,种起来应该不错。又说看过了沿河的土地,也不像是有水旱灾害的样子。
王云鹤都仔细地听了,再与她、冼敬讨论“交通与统治”的关系。这回不止石头完全听不懂,锤子陆续一个字、一个字地听清一些字而弄不明白意思——他的官话学得算很快了,也只是比较日常的对话。顾同等人只能偶尔听懂一小段,却都觉得这一段话令人茅塞顿开。
项乐是商人,对“道路”有更直观的感悟。对一个地方而言,太闭塞了不好容易穷,交通太便利了也会乱,非常考验执政者的能力。
三人说到了很晚,王云鹤意犹未尽:“明天咱们接着说。宵禁了吧?”他很自然地写了张条子给祝缨,祝缨手里捏着两张夜禁的条子,一咧嘴,带着人回了家。
…………
家里人正等着她开饭。
祝缨道:“你们还没吃么?以后有这样的事儿不用等我。”
张仙姑道:“我们又没什么正事干,也不饿。洗手吃饭了,哎,杜大姐啊,你把那份饭给她们两个送去吧。”
“谁啊?”
小吴一面帮着摆饭一面说:“江娘子么……出去一回,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回来了。来就到了房里,也不说话。”
“哦。那就不叫她们了,饭送过去,杜大姐,你也回来吃。”
吃饭的时候祝大又问:“你又忙什么哩?家里有帖子呢。”
祝缨道:“什么帖子?”
小吴忙说:“各处官人、熟人的帖子,有金校尉、温校尉、蔺翰林……”他报了一串的名字,金良、温岳、蔺振、邵书新、郑奕、左丞等等,都是她送过帖子而回帖的。又有大理寺诸人的帖子来问好。再有京兆、万年、长安衙里的熟人。诸如此类。
祝缨道:“一会儿看。”明天上朝有遇到的就面谈,遇不到的就犯夜禁。
一会儿吃完了,祝缨先去书房看了一会儿帖子心里有了数,再安排了顾同、锤子读书。背着手到了花姐房门外敲敲门,里面一声:“谁呀?”
祝缨道:“我。”
江舟登登地跑下来开了门:“大人。”
祝缨就着屋里的灯光往她脸上一看:“出什么事儿了?”
“呃……”
“九娘那里没看好房子?”
江舟磨了磨牙,道:“她把娘子好好的房子给、给糟蹋了!”
小江也从楼上下来了,脸上冷冷的,对祝缨还很客气,道:“大人,没事儿,我理会得。叫大伙儿白担心了。”
“说吧。”祝缨也没进屋,就站在廊下。
小江道:“您明天还要上朝呢。”
“那就别废话。她亏你租金了?”
小江道:“我也不知从何说起,说起来倒显矫情。钱一文没少,还多了些。房子也还在,也没坏。我跟她说话没说对味儿。”她说着,嘴唇哆嗦了几下。
祝缨也不再问,道:“那行,有事儿甭憋着。”
说完便回房休息了,明天还早起呢。
…………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就起身,整个宅子都跟着动了起来。锤子、石头也揉着眼睛爬起来,要帮着打洗脸水。张仙姑一头顾闺女:“你吃口再走!”一头说小孩子得多睡。
回到京城她就开始说官话,石头也听不太懂,锤子道:“在黄家起得比这早。早起顾郎君还要教我识字呢。”
祝缨先不穿外袍,往嘴里塞了几个肉包子。天气还不热,家里做好的包子早起热热就得。杜大姐愧疚于自己的厨艺,祝缨擦擦道:“这样就成。”
然后由项乐跟着出门,祝缨对曹昌道:“你去侯府一趟,对甘大说,他什么时候得闲来找我,我有事要同他商议。”
又低声吩咐侯五去花街打听一下九娘那儿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