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妙君哭得更厉害了。
祝缨道:“只要天下还是我们的天下,也就不算分别。我们都在一个大一点房子里,只不过互相看不见罢了。”
“还能再见吗?”
“也许。”
……
祝缨一路走得很快,她已经不能骑马疾行,此次乘车,林风等人骑马执刀护卫。祝缨一刻也不敢耽搁,从祝青君与祝晴天二人的情报并不完全吻合来看,要么是幕府有些事被瞒了,要么是祝青君“报喜不报忧”。
无论如何,三个半县被自己人清洗了一遍,都不是一件可以轻描淡写的事情。
十五天后,祝缨来到了铁索桥边,与祝彤会合。
对岸,祝青君等人也得到消息来迎。
祝缨下了车,祝彤扶着她走过了铁索桥。桥头上,祝青君为首,后面乌泱泱一大片人头下拜相迎:“恭迎节帅回府!”
祝缨慢慢走了过去,扶起了祝青君:“胖了点儿。月子坐得还行?白翎呢?怎么不照顾着点儿?”
祝青君又哭又笑:“您可算回来了!我、我、我们……”
后面苏喆等人跪了一地,他们自认没有做错什么,然而一看到祝缨,却又不由心虚。想起来外五县是她保留下来的,更是把辩解的腹稿打了无数遍。
“回家吧。”祝缨说。
她没有在这里就开始训斥苏喆等人,这事儿也不是一句半句能够说完的。林戈不好说,苏喆赵苏必有“木已成舟,总不能再劈了当柴烧”的盘算。人先杀了,反正摇不活。刘昆说得很明白了,安南的大势,就是外五县也要编户为民。祝缨用的办法是慢慢消化,他们则是下一剂猛药。
连祝缨都得说,他们看大势是看对了。
回到安南,祝缨才觉得放松了一点,祝青君上了她的车,轻手轻脚地给她盖被。
祝缨道:“不冷。”
祝青君轻声解释:“是我的疏忽,只知道新旧之间必有一较量,没想到这样酷烈。他们还大战了一番,血流成河,又有新仇。但是外五县刺杀在先,是有罪。况且外五县不依本镇法典,照他们的旧俗,这样的骨肉相争,也不算违法。所以,林戈她们复仇,算不得错。林戈的父亲当年,如果不是外逃,也不能算他有错。”
“唔,复仇不算,擅调兵马呢?里外串连呢?”
“我……已经罚过他们了擅离职守了。若问擅调兵马,这罪过可大可小。”
“你罚的什么?我看她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回去好好过问一下!”
“是。”
“祝融呢?”
“在、在家,她爹看着,安全的。”
“朱妍?红凤?”
“都活着,阿妍断了一臂。”
“唔,活着就好。”
苏喆等人老老实实跟着回到了幕府,一路走了三天,大气也不敢出。
回到幕府,又跪了一地,祝缨笑了:“就这?少给我装蒜!自己不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外五县依旧俗?你们还是不是幕府的官员?幕府官员你依外五县的法?怎么?还想回外五县称王称霸去?”
“那也容不得他们在幕府里没有王法!”苏喆说。
祝缨道:“你还有理了?”
刘遨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说:“虽然不多,但终归是有一点的。普天之下,哪有法外之地?”
苦主说话了,祝缨便不再发作:“好啦,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事,睡醒了明天再说。”
“是!”
刘昆站在祝缨身边,已经是泪眼汪汪了,刘遨的眼睛也闪着亮,与侄女对了一眼。祝缨对她招手:“过来我看看。”
刘遨缓步上前:“相公,恭迎相公安全回府。”
祝缨将她仔细看了,又问伤,是伤在背上,因此行动迟缓。刘遨道:“可惜了阿妍,她伤得比我重。”
“都不能掉以轻心。来,咱们去那边聊。”
她们到了祝缨卧房,解开刘遨的衣服,看伤口处理得很好。刘遨道:“副使给治的,她们治利器伤很拿手。相公,您这回来得也对也不对。外五县,依旧有些麻烦,郎家苏家是自己要编户的,您知道的,凡这样的,都要给他们留些情面。其他几家,子嗣未绝。头人家有祖产……”
所以祝缨回来给祝青君撑腰也是对的。
至于说不对,就是从朝廷走有点可惜了。
祝缨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朝廷里太后不会太安静的。制度我已定下了。晴天。”
祝晴天闪了出来:“在。”不用祝缨催问,她便将细节继续补充。趁祝青君生育,真是个贱招,祝青君亏得底子好才没被气出个好歹来。外五县派了官员接手,但是在清查土地、人口时又遇到了麻烦。
一是之前他们的土地人口并不精确,也不让幕府去管,底子就是独立的。二是外五县各有“功臣”,他们有祖产,这个编户其实并没有能够严格推行下去。三是时间短,一下统计五县,人手也不足,到现在只是开了个头。
祝缨道:“我知道了。去把青君叫来吧。”
祝青君带着一点奶香味儿到了书房,见面又要请罪。祝缨道:“你已经做得不错啦。新旧之争,本来就是存在的。苏喆、苏晟、路丹青都是西征时的老人,林戈那丫头也有些天赋,他叔叔留的人又听她的,他们各自的老家,就算幕府想强行并吞也要思虑再三。”
“偏我又耽搁了,不然,我亲率部……”
“西番也是要防的,”祝缨说,“还好,咱们的阿彤回来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