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逍内心是复杂的。
厉害的女人也是真的狠。
时隔这么多年,她找了他这么多年,大抵她的决心也是在这些年里一年一年地积累起来的。
她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便是当真要彻底了断,也当真要彻底抹去他记忆里袁氏师门的痕迹。
是薛圣先叛逃师门,她有资格这么做,有资格收回她曾在他身上付出的一切心血。
只是没想到,如今不肯了断的却成了薛圣自己。
薛圣还以为,只要想起来乐山的一点点痕迹,就会像剥葱一样,将真相层层剥出。
可实际上,事与愿违。
即便他想起来乐山大致是什么样的,乐山的街道房屋又是什么样的,除此以外,他再无别的收获了。
再往下想,就是一片黑暗与深渊,像是牢牢地套了一把又一把的枷锁,他无法挣脱解开。
他的意识焦躁难安地一遍遍在乐山的街道上徘徊着,每条街道、每条胡同,走到最后都是两眼漆黑、再无前路。
他能看见阿月依然在她家的摊铺前卖香材,阿月每次都问他:“这回你又来买什么材料?”
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买材料,更不知道买完以后又到了哪里去。
寂静无人的深夜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路也一片漆黑,忽然前方却有一道光。
薛圣抬头一看,依稀可见一道人影,正提灯前行。
薛圣连忙快步去追,终于拉近了距离,眼见着他就在前面了,薛圣刚一出声:“你……”
还没来得及说句完整的话,前面的人就停下了脚步。
然后他缓缓转过了身来。
是一张过分平静的脸,有着一双洞穿一切的眼。
是袁空青。
袁空青对他说道:“这条路走下去也无益,已经很晚了。”
薛圣立马惊醒过来,这船上也正值夜深人静时分。
他心里跳得厉害,又莫名压抑得慌,再睡不着,掀被而起,趿鞋就出门透口气去。
这一路去到船头甲板上,甲板淬了一地清冷的白月光,在海上显得格外的苍凉。
薛圣眼神一顿,看见竟有人站在那船头,背影淡淡。
夜风拂着她的发丝,一时间那背影竟与薛圣在梦中的光景别无二致。
薛圣胸口起伏着,整个胸腔里塞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定定望了那背影许久。
后来,他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霍逍为什么见了你就躲?他为什么怕你?”
袁空青没回头,却也应道:“这个我也想知道,要不要去把他叫起来问问。”
薛圣又问:“他先前在船上当着众人的异常举止,是不是因为你?”
袁空青缓缓转过身来,薛圣再问:“你是乐山来的,我忘记了的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袁空青道:“何以见得?”
薛圣嗫喏了下嘴,答不上来。
袁空青道:“只因我是乐山人氏,勾起了你潦草一些对乐山的回忆吗?”
薛圣道:“不是,我刚刚梦见了你。”
袁空青脸上未曾有丝毫的神情变化,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因为你白天想起过我?”
薛圣一听,立马有些急眼地否认道:“不可能!我白天未曾想过你!”
实则他心里是虚的,白天是没想过,可却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她身上总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吸引着他,让他自心底里对她产生几分敬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敬仰个什么。
薛圣还急急辩解,道:“你莫要误会,我对那所谓的男女之情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