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魏昌家的去了半日,日头都偏斜了也不见踪影。肖夫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眼皮一阵阵乱跳,心里头越发觉得不安,原本在房中来回踱步,却不想心情更加紧张难安,于是便一屁股坐在了黑漆描金福寿纹靠背椅的边角儿上,双腿硬撑着,后脊梁挺得笔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从厨房烟囱里升起的缕缕炊烟,自高大茂密的树冠之间飘飘摇摇地透过,逐渐消散在青空之下。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屋里漆黑一片。木槿上来点燃了蜡烛,摇曳的烛火在墙上留下了一个个诡异难辨的影儿。媳妇婆子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摆饭、安箸,肖夫人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挥挥手便叫撤了下去。
夜越发深了,那不安的感觉随着周遭无声的静寂如细长绳索一般紧紧勒住了肖夫人的脖子,教她喘不过气来……
好一会工夫,院子里方传来了沉闷而熟悉的脚步声,肖夫人微微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倏地一声直起身来,一天水米未曾打牙,只觉着一阵眩晕,险些厥了过去。
只见魏昌家的满脸惊惧,畏畏缩缩的上前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太太,奴婢无用。事情办砸了!”
肖夫人心里顿觉不妙,咯噔一下,如同落进了冰窟窿里,拔凉拔凉地透着寒,身子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声音颤抖着问道:“怎么回事?银子呢?钱呢?”
魏昌家的皱纹挤作一团,哇的一声,声嘶力竭地哭嚎道:“这下全完了,银子都收不回来了。”
肖夫人柳眉倒竖,凤眼圆瞪,厉声喝道:“没用的东西,哭什么哭!还不赶紧叫上李利图带人过去,我倒要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贪老娘的钱。”
魏昌家的闻言登时将满脸纵横的眼泪硬生生给逼了回去,低下头不敢出声却依旧跪着不起来,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道:“那边说他们的主家发话了要再过一些时日才能将利银还上,教咱们别去催了,他们也做不了主。”
肖夫人冷笑连连,大口啐道:“什么主家这么嚣张!哪怕是里的主子娘娘也得把这银子全都给我吐出来。”
魏昌家的抬头偷眼瞅着肖夫人的脸色,结结巴巴道:“奴婢仔细打听了,是……是……”
肖夫人一拍桌子怒道:“是什么,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什么人割了你的舌头不成?”
魏昌家的见肖夫人瞪着血红的双眼像要吃人一般,吓得不行,浑身冷汗淋漓,好一会才镇定神,心一横,用几不可闻的音调低声道:“他们的主子正是那边府里的太傅大人。”
肖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像被重锤砸中了脑袋一般,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不可置信地死盯着魏昌家的眼睛,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可能女儿的体己。”颤颤巍巍伸出手去,那染了鲜红色蔻丹的指甲直指到了魏昌家的眼窝里,怒不可遏地高声喝道:“是不是你这狗奴才见钱眼开,勾结姓李的那王八羔子昧了这钱。好个吃里扒外的贼东西,我打死你完事。”
说罢,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抡圆了胳膊照着魏昌家的脸上就是一大耳刮子,那些丫头婆子们听得屋里有动静,冲进来见肖夫人疯了似的对魏昌家的拳打脚踢,都唬了一跳。却因深知肖夫人的雷霆盗拓脾气,也不敢上来劝拉,又怕魏昌家的记恨,只装作不见悄悄儿退下。
肖夫人发泄了许久,见魏昌家的哀哀低泣,披头散发,满头青紫,满脸血水,一道道被指甲抓过的血痕此刻肿的老高,牙齿也掉了两颗,样甚是狼狈,心里的气也去了一大半儿,遂气喘吁吁地瘫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