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轻轻梳着他披落的长发,另一手顺着发丝游移,握住玉石般冰凉的角根,用掌心包裹,用指腹摩挲,就像在把玩一件爱不释手的信物。
“丹枫,我……”
她没能把话说完。
当她将抚弄龙角的手指从根部移向顶端的时候,丹枫忽然抬起垂在身侧的右手,不由分说扣住她后颈,同时起身靠近她,张口咬住了少女白皙柔软的脖子。
不是试探也不是警告,这一口咬在了实处,茉丽安一瞬间无法动弹,只能任凭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一节节滑过脊椎,在末端停留片刻,而后毫不犹豫地继续向下,握住她身后颀长的银白龙尾。
“唔……”
茉丽安下意识地绷紧后背,注意到他想翻身坐起,连忙伸手将他按住。
“你别起来。这样就好。”
“……这样?”
丹枫微微蹙起墨画般的眉毛,显然不太认可她的提议。
“别想得太轻松。你不了解自己之外的龙种,更何况我没有经验,这样你会很辛苦。”
“我不管。”
茉丽安倔强地梗着脖子,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你喜欢掌控别人,我也一样。主导权这种东西没法平分,我先表白的,你让让我怎么了?”
丹枫一时不知该不该提醒她,论非正式的“表白”,其实是他在不经意间抢了先,还把她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但他最后说出的只是:
“既如此,那便依你。若是累了,腻了,随时与我说。”
“你真看不起人,我才不会……”
“还有。”
“怎么了?”
“你最好再给白珩发条消息。”
“啊?为什么?”
丹枫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在说“明明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还需要解释这种问题”。
不过他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他的。
如果不是遇上他,她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在他回答之前,持明龙裔特有的长尾先一步扬起,沿着茉丽安的脊背向上攀升,柔软的尾鬃从她肩头滑落下去,仿佛一条别出心裁的披肩,有意无意钩开了领口的丝带。
他抬手,指尖划过她秀美的锁骨,指下肌肤滚烫,似要熔断最后一线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回不去的,茉丽安。”
他叹息着说道,那叹息与她的体温一样滚烫。
“别说明天早上。”
“在月亮三度升起、三度落下之前,我都不会让你回去。”
“我说过,你太不了解自己之外的龙了。”
夜夜流光相皎洁
那一夜后来的事情,在茉丽安的记忆中十分模糊。
并不是因为冲击过大,或者神志不清,而是因为当时感受到的幸福和欢愉实在太过强烈,大大超出了情感阈值,以至于大脑中的每一个神经元都颤栗着陷入麻痹,周围的一切仿佛丧失了真实感,好像烟花一样在眼前接连不断地爆裂开来,化作一场永不完结的美梦。
……事实上,过程也漫长得如同永恒。
她不记得在那片开阔的、一览无余的沙滩上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是在何时滚入海中,漆黑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如同出生前一样温柔地环抱着她。
她记得细沙摩擦后背的触感,记得仰头向天时星空的颜色,也记得海水还是一如既往的恒温——冬季温暖,夏季清凉,只要游过一次就知道,没有一个美露莘能抵挡下海潜泳的诱惑。
但是这一次,温柔的海浪无法抚平汹涌的情感,清凉的海水也无法冷却炙热的体温。
浪潮起了又落,落了又起,而他们始终十指交错,就像被无从抵抗的力量牢牢焊在一起,谁都没有喊停。
不想停下来。
想一直继续下去。
天青与银白的龙角一次又一次碰撞、相抵,除了令人战栗的欢喜之外,唯有这一个念头在两人间兜兜转转,来回往复,区分彼此的边界逐渐模糊,就连脑髓都像要融为一体。
恍若永无止尽的起伏间,茉丽安仿佛也回到了出生以前,在海浪编织的摇篮里随波逐流,时而被推举着攀上高峰,时而落回到大海坚实的怀抱,耳畔隐隐约约传来浪花的细语,以及巨龙遥远的呼唤。
只不过,此刻呼唤她的不止是阿尔比恩,还有另一条龙。
“……茉丽安。”
“茉丽安,放松。我在这里。”
“慢一些,不用那么心急……无论多久,我都会在这里。”
只要听见那道声音,身心都会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几乎令人落泪的喜悦冲上天灵。
“丹枫……丹、枫,我……”
意识朦胧间,她仿佛也呼唤了他的名字,只是嗓音变了调,夹杂在呓语间的吐字不太清晰,支离破碎的音节融化在涛声里,听上去或许真的像在哭泣。
“丹枫,丹枫……”
“我很高兴……你能跟我一起回到这里,我真的很高兴……”
阿尔比恩会认可自己的选择吗?
会认可他是值得相携而行的伴侣吗?
茉丽安没有答案。
巨龙从不给祂的女儿留下答案,唯有永恒的命题。
茉丽安唯一能够确信的是,自己在此时此刻,回望迄今为止的人生,直面不可知的未来,做出了毫无悔恨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