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然的钢琴老师到家的时候我正要出门。
许然闹着脾气，拽着我不肯撒手：“哥哥今天为什么不陪我一起练琴。你每周都陪我的。”
“哥哥有自己的事情。你在家乖乖的。”我把他的手拽开，他的力气还不小，我费了点力才掰开。
许然气得跳脚，但是还不怎么敢闹，眉头皱起，表情十分明显地显露出他的不满意：“哥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我不练琴了，我陪哥哥一起去。”
“不行，这件事不能带你去，哥哥自己的事情。你今天在家好好练琴，我会早点回来的，好不好？”我心里带了点内疚，所以语气也稍微好了一点。
“那哥哥早点回来。”许然估计看出我的态度，他也不是那种很无理取闹的小孩，就算很不情愿，但是我只要好好跟他讲清楚，他基本也会听进去我的话。
我嗯了一声，就没有再去多说什么，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背影是否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但是显然，我没法面对许然。
走出大门一段距离，我没有忍住回头看了眼，果然还看见许然站在门口的小小身影。
他就站在那里，好像知道我要去干嘛似的。
我甩掉那个念头，他一个二年级的小屁孩，他能知道个什么。
到了和韩淑瑶约定的游乐园门口，一眼就能看见韩淑瑶站在那里，她原本就长相出挑，更别说今天盛装出行之下了。
见我出现，韩淑瑶轻轻拨了拨刘海，露出整张光洁明媚的脸，她还化了妆，这个妆容实在不像是高中生该有的技巧，但是出现在韩淑瑶这里，什么都不奇怪。
“许回，这里！”她挥了挥手，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毫不在意，显然已经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了。
我轻轻笑了笑，不知道在笑什么。我不紧不慢地走到韩淑瑶身边，把手里的花递给她：“抱歉，耽误了一会，让你久等了。”
韩淑瑶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惊喜：“不是，是我早到了，你没有迟。这是送我的吗？好漂亮啊。”
我笑了笑：“当然，花是路边看到的，想着和你很般配，你喜欢就好。今天想玩什么项目？我们先去排队？”
她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很少来，这里什么好玩，你给我推荐一下，感觉你还蛮熟悉的。”
我带着许然来过几次。对该有的项目还算熟悉。
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拿着宣传册指给她看。
她凑得很近，身上有女生特有的那种甜腻的香味，我知道她在刻意地接近我，但其实除了许然，我并不喜欢和别人贴的太近，她靠过来的时候，香味有点过浓，人造的痕迹太重，让我很不舒服。只是我习惯了忍耐。
我突然神游似的想起许然，他的身体也有一种甜甜的孩童味道，不是那种奶香，他已经过了会有奶香的年纪，因为比平时普通孩子要干净些，身上的沐浴露也是儿童味，那味道就比韩淑瑶身上的要淡上许多。
“那我们玩这个吧。”
韩淑瑶看着手册，细长的手指挑了最刺激的一个项目。
我点点头：“可以，不过这个很刺激，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抓住我的手。”
我很快就体验到这句话带来的后果。
她尖尖的指甲把我的胳膊抓破皮了，我没有动，只是由着她惊恐地尖叫。这种刺激我已经和许然做过很多次，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等到这个项目终于结束，我扶着她走下机器。韩淑瑶惊魂未定地贴着我，身体柔软，但凡任何一个男生，被她这样的身体靠近，总归会心猿意马，我却只是在心里带着淡淡地反感。
韩淑瑶小声给我说太吓人了，我则是陪她在长椅上休息，给她拿了瓶水。
等看到我胳膊上她抓出来的几个指甲印，她立刻惊叫出声，握起我的胳膊细细查看了一下：“对不起……都怪我。是不是很疼啊。”
“没关系的，这是小伤。没什么感觉的。”我抽回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不行，我们还是去处理下伤口吧。”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拉着我就要站起来。有些不容拒绝的态度。
“真的没关系的。被蚊子咬一口伤口都比这个大。不至于的，我以前踢球摔跤受伤……”我顿了一下，差点用力甩开她了，最后还是忍耐了：“随便一次都比这严重，一天就好了。不碍事。”
韩淑瑶还是瘪着嘴难受的模样，有些不太开心，最后不知道为何，她还是忍耐住了。
“这是骑士的勋章。”我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胳膊。
韩淑瑶噗嗤一声笑了。
“我们换个温和点的项目吧。你还有什么想玩的。”我问。
“那去摩天轮吧。”她的目光里带着点期待，少女的心思一览无遗。
“好啊。”我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内心却觉得无趣的紧。摩天轮。真好笑啊，还很俗。
一点都没有让我觉得意外的发展。
双人私密的空间里，似乎让韩淑瑶有些紧张。
说实话，我见到她的时候都是光芒万丈的模样。现在她居然有些局促了，反而让我不习惯她这样了，我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紧张什么，她甚至有本事可以让许家这种势力低头。
“许回，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韩淑瑶的声音都低了点，手指绞在裙子上。
你喜欢我吗？我感觉不到呢。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呢？”
我确实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韩大小姐高看我一眼，就算我在学校里表现的很优秀，可是学校里不见得没有比我更优秀的存在，韩淑瑶从小生活的环境，难道没见过比我优秀的？怎么可能。
她轻轻笑了：“你还真是迟钝，你没意识到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她低声道：“你真的又温柔又迟钝。你对不喜欢的人都这么好，谁要是被你喜欢上，不知道该有多幸福。”
我轻咳一声：“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这是夸我吗？”
她又笑了一下：“当然，追我的人很多，你不是最帅的，也不是家庭条件最好的，但是我都不喜欢他们，为什么我放着那么多追求我的男生不管，反而主动去追你，你真的不好奇为什么吗？”
“为什么。难道你就喜欢挑战不可能，越容易得到的越不屑一顾。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择手段。”我尽量保持着和善的语气，虽然隐隐约约有些喷涌的怒气。想到许立行和蒋怡，同样想到韩淑瑶。
就是这种人，依仗着权钱，把别人的人生玩弄在股掌中，因为自己的喜好随意操纵别人。
她和许立行夫妇有什么区别。
好在韩淑瑶没有察觉我的怒意，她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便拨了拨长发：“其实我们初中就见过了，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我记得，你那会是短发对吗？还带眼镜。”
韩淑瑶的表情瞬间呆滞，一个美女出现这种表情还是挺难得的。
“所以，你也记得，你把外套借给我的事情吗？”好一会，她才缓过神。
“我记得。我当时以为你会还我，后来一直没有见到你。就把这个事情忘记了。”我静静道。
“那。”韩淑瑶皱着眉，“你真是。你记得这件事，你也认的出来我。那你为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
“因为这件事吗？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把外套借给一个需要帮助的女生，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吗？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一种很自然的事情。”
原来她是因为这件事喜欢我的，把这种别人随手做的一个事情套上浪漫的色彩。
我很好吗？我只是觉得大部分人都这么做。只是她美化了我的行为罢了。
“哈哈哈哈哈。”韩淑瑶突然笑了起来，她笑了好一会，然后捂着肚子：“许回，你太好笑了。我对你的评价一点也不错。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那次晚会我穿了白裤子，很明显的大姨妈，一路上都有人对我指指点点，但没有一个告诉我，只有你拍了拍我的肩膀，把外套递给我，就说了一句我裤子脏了，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关注你。我没法不看你。“
“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韩淑瑶的眼神有一种势在必得。
她其实是个很有趣也很优秀的女生，我并不讨厌她，也许某天我还会对她动心。
可惜她做了一件最大的错事。从她通过许立行向我施压的那一瞬间，就彻底断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可能。
我心中一片冷漠，表面上则是很温柔地说了句：“好。”
于是在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我们接吻了。
我没有觉得初吻什么会有什么特别的，对我来说也不过只是两片皮肤的接触。
我没有韩淑瑶那种浪漫的仪式感，接吻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对许立行的恨和对韩淑瑶的厌恶，甚至恨不得把嘴唇用消毒水冲洗一遍。
我把韩淑瑶送回家，她看起来很满意，满脸都是少女那种开心的表情，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和我说着各种生活中的事情，我在她旁边认真听她说话。偶尔给予一点反馈就能让她满意的笑起来。
只要拿出对待许然十分之一的耐心对待女生，就能得到她们全然的满足。女生对男人的要求还真是低。
我已经习惯伪装了，割裂的伪装已经成为的生命中的一部分，所以自然而然就已经做出这幅模样了。
外表上温柔的态度，完美的扮演了她想要的男友形象，内心的我却冷漠阴暗地面无表情。
送完她回去，又在她家门口磨蹭了一会，她要我跟她一起进那个有着保卫的大院，当然被我拒绝了，我以天已经快黑了的理由，拒绝她赶着回了许家。许然有时候真的是个很好的借口，可以广泛地应用在各种场景里。
出租车停在许家铁门前。我下了车，正要叫人开门，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铁门旁边。
“小然？”除了他还能有谁会等我。
大门被打开，我大步跨过去。把地上坐着的许然捞起来：“怎么坐在地上。”
许然抽了抽鼻子，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小声说：“哥哥，我在等你回家。”
“冷不冷。”我感觉怀里的身体有点发凉。他穿得并不厚，又在外面坐了这么久，“佩妈怎么没让你加一件衣服。”
“我不冷。哥哥今天玩得开心吗？”许然摇头，声音有点沙哑。
我没有说话，抱着许然回了他的房间，给他倒了杯热水，不出意外，路过佩妈的房间，听到里面嘀嘀咕咕的叮嘱，什么好好学习之类的。
进门之后，许然躲到我的房间：“哥哥，你今天身上臭臭的，你要先去洗澡。”
我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今天天气并不热，我没有出汗，身上哪有什么味道。许然闻到什么了。
“你先把水喝完。”
许然的脸色有些白。从照顾他这几年的经验，我明显意识到他有点不对劲了。
“你在外面等了多久。”我看着他小口地啜着水，问他。
“老师走了之后。”许然低着头。
老师离开的差不多五点半，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他在外面等了快三个小时。
“那你晚饭也没吃吗？”
许然没回答我：“哥哥，你先去洗澡好不好。哥哥今天真的很臭。”
“那你现在去吃饭。我去洗澡。”他实在执拗得很，如果不按他说得做，他不会松口的。我只好妥协。
等我洗完澡回来，看到许然坐在我的书桌上，面前是佩妈给他端上来的儿童餐。他每样只动了几口就不吃了，见到我立刻放下勺子，张开手要我抱他。
我对他吃饭的情况不大满意，并没有抱他：“你要再多吃一点。”
许然原本期待的表情僵住了，但正如我知道他的坚持一样，他也对我有同样的了解。
于是他只好转头坐好，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他的食物。他吃东西实在困难，仿佛受刑似的。每口都像是在吞刀子饮毒药。
等他终于吃得差不多了。立刻跟刑满释放了一样，马上对着我张开手臂：“哥哥，现在可以抱一下了吧。”
我其实偶尔会觉得这样有点奇怪，二年级了还经常要抱抱会不会不好，可是偶尔接许然的时候，也会看到家长抱孩子，加上我从幼儿园就抱习惯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抱了抱他。
这有时候会成为我用来要挟他的一个手段。
他在我怀里用力抽了抽鼻子：“现在是香香的哥哥了。”
“不臭了吗？”我好奇的问，之前到底哪里臭了我也没明白，不过好像确实有小孩子的嗅觉比较灵敏的说法。他说是那就是吧。
“嗯，现在不臭了，刚才回来的时候好臭好臭。”
我正准备教训他一下，关于他不吃饭就在门口等我的事情，即便我在看到许然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内心是在被某种东西充满的。
“哥哥，我肚子不舒服。”许然小脸煞白，双手捂着圆滚滚的小肚子。
许然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尤其是他刚才在我的要求下把食物吃完之后。
他的脸色白得越发厉害了。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冷冰冰的，从刚才把蹲在门口等我的小孩抱回来的时候，许然的身体就一直是凉凉的。
“我想吐，哥哥……”许然捂着嘴。
我拿了垃圾桶，让他趴在我的腿上，轻轻拍他的后背。许然“哇”的一声，把刚才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我给他擦了擦嘴，又倒了一杯热水让他慢慢喝。出去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许然气色稍微好点。见到我立刻哼唧唧地往我身上黏糊，我看出他现在因为生病的虚弱，所以也对他多了点包容。没有再去指责他。
再一次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上来了。
医生还没到的时候许然就烧起来了。小孩子着凉起热快。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难受的抓住我哼哼唧唧。
我一边生气他今天白白冒着冷风在外面等了我好几个小时，又对自己有些内疚。怪自己走前没有安顿好他，也没有叮嘱好佩妈。
佩妈带着医生来的时候表情有些紧张，毕竟这说明她没顾好许然，其实我知道，她儿子最近高三，她今天那段时间应该是偷偷去看儿子了。只是给许然留了饭。
顾不过来许然很正常，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就这样把许然一个人丢在家里，让小孩自己跑去门口蹲了几个小时，饭也没吃，吹了那么久的冷风，真是有些过分了。
如果被蒋怡知道她的失责，说不定她就得失去这份工作了，蒋怡可不会给她面子，她在许家工作这些年的情分，蒋怡可是一点都看不上的。
“许然如果明天可以退烧，就不用告诉妈妈了。”
她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她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一直对我比较冷淡。眼神里经常出现些不屑的模样，觉得我不过是个雀占鸠巢的假货。对我的态度不说多差，但从未有个好脸色。这次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我握着她失职的把柄，对我稍微客气点。
算了，我也不在意，我只是不想做个举报的小人罢了。许然没有事最好，真要是有事，她肯定逃不了干系。
医生帮许然做了检查，表示没什么大事情，知道了之后说单纯是因为吹风着凉，晚上休息一下，退烧就好了。他跟我讲了些注意事项，又给我配了些药，讲了什么情况才吃。我一一记下来了。然后让佩妈把他送走了。
许然身体一直还不错，加上被照顾的好，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出现这种生病发烧的情况，这次倒也还好，没有太过于严重。
我坐在床边，看着许然烧得有些发红的脸蛋：“下次我会早点回来的。你以后不要等我了，生病很不舒服。”
许然眨眨眼，虽然生病难受，眼里倒是露出一丝开心的模样。小孩子还是很难掩饰自己的神态的。
我突然意识到许然是故意的，故意在门口等我。他虽然年纪小，但他一点也不傻，足够聪明知道用什么作为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
因为我今天没有准时回来，他就用这种方式让我内疚。
“哥哥，你生气了吗？”他小声问，声音有气无力的。
“嗯。我生气了。因为你不是个乖小孩。”
“那是因为哥哥不是好哥哥。”
我笑了：“我怎么不是好哥哥了。就因为我迟回来一次吗？我就变成坏哥哥了是不是。你怎么这么小气。”
许然定定地看着我许久，然后小小的身体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我。
“哥哥是个大骗子！”
我一头雾水，怎么还发起这么大的脾气了。是不是平时惯的太过头了。
最近怎么这么叛逆。这么小就到青春期了吗？难道他已经知道我和韩淑瑶在一起的事了吗？但是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有点疑惑，加上照顾半天又被他发脾气闹腾，干脆也不再理他。自顾自躺下，和他中间拉开些距离，躺下了。
我担心的情况没多久也变成了现实，许然很快因为高热难受了起来，隔了一会就过来要我抱。
“哥哥……好疼。”
许然这会因为发热浑身疼，他一边和我委屈的哭叫说疼，又说自己热，说着说着就要把衣服脱了，一直蹬着被子。
没办法，小孩子就是这样，我总不可能真的跟他生气，加上他现在也确实难受，我之前那点不开心也就自然烟消云散了。
我哄了半夜，一会给他量体温，一会又喂他喝水，抱着他哄了好久他才睡着。我这才放下心。摸上去他的额头已经出汗退烧了，我终于能补个觉了。
许然的睫毛很长，因为哭了很久湿漉漉的贴在眼睑上。我拿毛巾帮他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擦干净。
不过这会天已经快亮了。许然刚退烧，我也一夜没睡，索性发消息给自己和他都请了个假。
我抱着许然，虽然之前有那么一点点短暂的不愉快，不过许然的身体倒是很诚实的自动钻进我的怀里。
许然强撑着睁开眼，估计是看到我脸上的疲惫，眼里似乎意识到什么，然后眨巴眨巴眼，居然也没有哭出来。只是搂着我的脖子，怎么都不撒手。
“哥哥，你最爱我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
我嗯了一声：“睡觉吧。”
“还有，哥哥，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让你担心，还辛苦照顾我了。”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出许然的内疚出来了。
我嗯嗯了一声，也稍微笑了笑，好吧，也没白照顾他这一夜，起码知道心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