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没课,夏延坐上高铁,久违地回了趟家里。
几百多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平时没事他是不会回家的,一个月能回一次都算不错了。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想家。想……妈妈。
夏延的父亲在他七岁那年因病去世,母亲极为崩溃,一度想要轻生。最后被亲朋好友拿夏延作为理由劝住了。为了避免睹物思人,触景伤怀,之后母亲带着他独自去往陌生的城市生活。在夏延十三岁那年,她和一个男人再婚了。
那个男人只比夏延大了十五岁,比母亲小九岁。长相清俊,温柔多金。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舒存越。夏延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这个人,更死活不愿开口叫他爸爸,连一声叔叔也喊得很敷衍。
舒存越倒是很喜欢这个沉默寡言,温吞内向的继子。
说句良心话,舒存越对他简直比亲生父母还好。但夏延厌恶他,甚至一度厌恶到了想要离家出走的程度。
十四岁那年的某个夏天,夏延起床,推门走进卫生间,就看见舒存越拿着自己的内裤。面对继子吃惊的眼神,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妈妈工作太忙,我正好有空,帮你一起洗了。”
撒谎。夏延明明看见他把那条内裤捧在面前,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鼻尖深深地埋下去,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如同沙漠里的旅人在渴饮救命的清水。那副模样,说是瘾君子也不为过了。
刚刚遗精的少年见到如此具有冲击性的场景,一时难以接受,只觉得头晕目眩,脸色发白,生理性的恶心涌上来,整个胃都在翻涌。他吐了出来。
从那以后,夏延极度厌恶这个男人,一见到他就脸色难看。
夏延的母亲毫无所觉,只是一如往常地忙着工作,经常几天几夜地不回家,留下他和这个男人独处。
那种厌恶和反感完全是生理性的,无法克制,就连舒存越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都会让他脸色发白,胃里翻涌。
男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黯然,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做着家务,体贴地减少了和他的身体接触。
由于夏延的强烈要求,母亲给他申请了学校住宿。但周六周日他却没法继续待在学校里,还是得回到家里,面对那个男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了大学,他终于有合理的理由不回家了。
如果说父亲的早逝和母亲的冷淡造就了他性格里的自卑,软弱,讨好型人格,那么舒存越的出现就深刻地影响了他对性、爱情和婚姻的认知。
他讨厌情欲,憎恶被欲望控制,更看不起沉迷肉体享乐的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累积的心理压力已经快要冲破理智的防线。他克制着本能的冲动,在青春期的巨大阴影下,在恶心,恐惧,崩溃交织的情绪压制中,是一颗纯净柔软的,追求真爱的心。
他是渴望爱与被爱的,却讨厌伴随而生的欲望。
下了高铁,坐上公交车,十几站之后到达他家小区附近。
已经有几个月没回来了吧,夏延突然有些恍惚,心情复杂地慢慢走到单元楼下。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他一步步爬到六楼,歇了口气,掏出钥匙。
家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直到夏延打开灯,发现那个衣衫不整地蜷缩在沙发上的男人。
不知为何,此刻对男人的恶意忽然减轻了许多。夏延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看来是发烧了。
他倒了杯水,又从柜子里找出一板还没过期的退烧药,推一下男人的肩膀:“起来吃点药再睡。”
舒存越睁开眼,因为高烧,苍白消瘦的脸上晕着不正常的嫣红,睫毛湿润,眸光还有些潋滟,看见是他,就弯了弯眼角,很温软地喊:“延延……”
夏延愣了一下。
如果是在以前,舒存越这样喊他,他肯定恶心得满身鸡皮疙瘩,而此刻自己竟然很平静,只是有点不适,就像打完球浑身汗水那样黏腻的不适。
他皱眉,冷淡地说:“还没死就赶紧起来把药吃了。”
舒存越被烧得浑身发软,意识也有点不清楚,甚至分辩不出面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但却格外听话,勉强撑坐起来,就着夏延的手含了口温水,把药吃了下去。然后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大概十几分钟吧,他忽然睁开眼睛,像是从梦里惊醒,爬起来,赤着脚到处找他,“延延?”
夏延正在煮泡面,听见这动静,不由感到十分牙酸,不太想搭理这人,顿了顿,多煮了一袋面饼。
他不会下厨,将就吃吧。
把煮好的面端到客厅里,放到桌上,他忽然发现男人不见了。找了下,这人居然跑到卫生间里去了。还把头浸在浴缸里,放了满满一缸的冷水。
“干嘛,你要自杀?”夏延拎着他的后颈把人捞起来,十分不耐烦地冷声喝道:“老实点,别给我添麻烦!”
舒存越看着他,像是终于清醒了,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水珠,眼睑动了动,那水珠就滚落下去,像是在哭似的,露出一个欣悦到极点的笑容:“好。”
吃完饭,舒存越的状态看着好些了,虽然额头还是很烫,但终于有了点精神,还主动收拾了碗筷。
夏延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灯。虽然很久没回来,房间里所有陈设还是原封不动,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是有人每天打扫才能保持的状态。他心情有些复杂,走到电脑桌前坐下,准备打打游戏。
过一会儿,房间门被敲了敲,夏延正在激战,头也没抬:“进。”
舒存越走了进来,他穿着睡衣,看起来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裸露的皮肤被搓得有点发红。
他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果盘和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到夏延面前,低声叮嘱道:“早点睡,不要熬夜。”
夏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舒存越站在旁边,目光饱含克制,不舍地在他身上流连了几眼,就要出去。夏延忽然问道:“我妈什么时候回来?”
舒存越愣了一下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问:“你想她回来吗?我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她。”
夏延手指如飞地快速操作,结束了一盘游戏后舒了口气,解释道:“我就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舒存越笑了一下,有点冷幽默说:“挺好的,她现在事业很成功,留给你继承的财产也越来越多了。”
夏延冷着脸,忍了又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见他笑得生动,眼睛亮晶晶的,如同有星子落入眸中,舒存越的眼眸也亮了亮,嘴角笑容加深,十分缱绻温柔的模样,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我先回房间了,你好好休息,不要熬太晚。”
在他转身后,夏延又叫住了他:“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舒存越站住脚,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温和纵容有耐心的表情,肢体动作却变得有些僵硬,像是在紧张。
“什么问题?”他的嗓音在颤抖,自己却毫无所觉。
夏延说:“你跟我妈真是夫妻吗?你们有没有睡过?”
他语气平淡地吐出这些几乎是大逆不道的话语。
舒存越嘴角的笑容僵住了,清俊憔悴的一张脸上很快血色褪尽,惊慌失措地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夏延平静地说:“我从来没见过你和我妈在一个房间睡觉。”
这是个曾经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就算是感情再不好的夫妻,在孩子面前总还是要装装样子的。何况他妈和舒存越从不吵架,看起来感情融洽得很。
夏延手指敲击着桌面,从沉思的状态中脱离,往后一仰,舒服地躺在靠背上,慢慢说道:“舒存越,我要问你的是,你当初为什么跟我妈结婚?”
男人沉默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扶着墙虚弱地喘息了几下,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堪称惨烈的笑,表情里却带着解脱的意味:“为了你。”
夏延轻轻哼了一声:“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这么明显,连装都不装,我要是还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尘埃落定,舒存越终于放松下来,勾起唇角,脸色变得清浅,温柔,宁静。因为虚弱,他不得不扶着墙支撑自己的身体,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破墙面。
他说:“延延,高烧的人,里面也是很热的。你要试试吗?”
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