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说着,一边渐渐俯下身,他的阴影遮盖了少女面前的光线,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光,挡住里面过于璀璨的金,此刻那金是唯一的光源,柔和清晰的倾泻下来。
像与爱侣完成海誓山盟后,落下约定的吻。
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蜻蜓点水。
他被拒绝了。
并不是说安瑟洛躲避了这个吻。
她没办法挣脱神的束缚,只能站在原处仰头接受这男人的力量对女性的强迫。
当他满意的女孩嘴唇上一点后,起身作为审视自己新的仆人,重新看她时——
俯视角度下的少女,并没有出现酒神事先猜想过的厌恶、震惊、忍耐、压抑、痛苦之类的情感。
苍白依旧残存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正受制于人的屈从着。但在听完酒神的要求,男人那看似饱含深情吻了吻她的之后,那蓝瞳中像溅入水滴,一瞬一眨,已经恢复了她一贯的宁静致远。
像暴风雨后月光照拂的大海,吻后的相视打量的静谧,只是他们间并不存在脉脉深情。如风声中里荡的余波里,这个女孩摇摇头笑了,她的平静里藏着某些神明不懂得的东西。
“不。我拒绝。”
为了压迫,酒神在钳制她的动作上施加了力量。他轻佻的笑容这会就容易懂了,他将女孩这个回应理解为欲擒故纵——还要用什么小把戏吗?
少女在这样的岑寂中先是低头不语,示弱性的露出金发中细嫩的脖颈。无论是握着掌握她的生死,还是靠近感觉她的脉搏,都是那么合适。上面近脸颊的地方还有一些指痕,显得那一截肌肤凝脂似的柔软,一点风雨都经不得似的。
气氛越来越紧绷的时候,安瑟洛忽然间扑哧一声,她抖着肩膀,克制着不要失礼。可最后还是像听见好笑的什么事情,终于顾不得场合忍不住,笑了出来。
并不是那种前仰后合的笑,更像是一个大人对孩子的童稚言语感觉到了的好玩。
她的笑声一点点清晰,一点点变大,在不远处还有些燃烧的火光映衬的毁灭后显得奇怪。
她一边笑着,一边摇摇头,露出一点洁白漂亮的牙。
“您……真是什么都不明白呢。”
酒神眉宇间的缝隙越来越深,他敏锐的在少女带着笑意的话语感觉了不悦,迫切的想要的拿回这时话语的主动权,得到承诺,把她纳入掌心。
就在这时,安瑟洛堪堪抬起手臂,将还带着砂石磨出的血痕的手掌,贴在忍不住愣住了的狄俄尼索斯那秀美异常的脸颊上。她像是个母亲在安抚苦恼的孩子,老师在看无礼天真的学生。
她笑意温柔的残存在脸上,眼眸里闪现的光芒湿润,不是因为爱意与迷恋,而是出自于她柔和的天性,而是她在为神明叹息,怜悯神明之前那些话语中无意展露让她捕捉到了的某方面的无知,因此不屑置辩于对于狄俄尼索斯的拒绝。
那就像个大人不会对孩子更深的解释爱情。
通达智慧的神明能够有漫长的时间里反复的去揣摩这个表情,所以更加重了回忆。
可从不能遗忘的何止是她的模样。正因他只能一日比一日深刻的记得她的样子,却从不能从她那一句话营造的怪圈里逃脱。
“您根本,就不理解爱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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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什么话呢?”
竭力装作冷淡的风度翩翩并不是难,可是依旧难以忽视的却是自身的感受。
他像是腹部那里,被不知名的力量击中了狠狠的一拳。
巨力贯彻着腰腹和五脏六腑,传达的是近乎痛意的不适,几乎让他整个人的灵魂在躯壳之内,都不住佝偻下高贵的脊背。
她怎么敢呢?
是的,她怎么敢呢。她只是一介凡俗的肉体凡胎,她怎么敢说全知全能的神明不懂呢?她怎么敢拒绝,怎么敢这么说。
酒神一瞬间都就又重新用骄傲与力量武装好,将神情还有内心,包括一贯的气势。
可少女已经退开一步,话语已尽,点到即止。她不在乎自己的表述传达的多少,平静疏离的站在几步开外,借着火光去描摹他,看华丽光鲜的曾让她坠入深渊的神,看这个在她眼里幼稚的胜者。
“在下现在言之以尽,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无非是以正罪伏法的方式归于冥土而已。您大可把刚刚的话当作死去前的胡言乱语和冒犯,而我的拒绝只是不懂变通人辜负了您的厚爱。”
她平静的解释,打断了话题,转身背对他一步步徐徐离开,丝毫不担心暴怒的神可能会在她背后伤害她。
分明她的脚上还带着被磨破的伤口,本来洁白裙摆已经说不上明亮圣洁,身上的灰尘和走不快了的脚步说明她的狼狈。在这场神明的戏剧里她是那个失败者,被玩弄于掌心的那个。
可那背影是已经不再有怒气与畏惧的平静。那样的满身疲惫,但已经不再迷茫。
让神明恼火的正是这个。
她像个虽败犹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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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很精彩,可是恐怕你已经没有资格拒绝我了,安瑟洛。”没有追上来的神在原地冷冷的开口,第一次不再用柔情蜜意的语调,他纯粹的把面前的女性看成了敌手。
安瑟洛回头看他。
神明的面庞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扭曲着的黑洞,让人觉得周围的光都无法逃逸,只在原来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存在两颗金/色/猫眼石一般的光源。
女性依旧镇静,如大权在握的谦逊王者,她让那双金色的光源中炙烈的跳动着火星一般的流光。
“你那愚蠢的哥哥,已经先和我,做出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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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修哉每一次给妹妹念到古希腊神话安瑟洛拒绝酒神那一段的时候,渡边安子就会——
怎么说呢,变得激进吧。
“酒神这家伙完全是个自说自话的色/情/狂吧。”她躺在椅子上一只手把湿漉漉的长发往椅子背后拨开,另一只手摸着怀里上了年纪的三花猫“阿花”。这片庭院里的春光正好,照的这只被顺毛的猫咪不住的在春困的作用和安子手下娴熟的撸毛技艺下打哈欠。
“被拒绝了还在自说自话的家伙让人觉得讨厌极了。”
她身上那件新买的蓝色睡裙下延伸出又纤细又笔直的双腿,脚掌一松一驰,踩在修哉的膝盖上,借着力将躺椅晃着。
修哉才刚下学,仅仅是把领带松开,安子的脚上还是湿的,将他黑色的校服裤膝盖那里印下更深的黑色。
他也不恼,将纸张翻到下一页。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故事书,就能够把整个故事完整的叙述一遍。
这个故事在日本的话,就像是白雪公主、灰姑娘、辉夜姬、桃太郎是儿童读物的那种普及程度。修哉和安子小的时候,就是听着母亲全篇用英语,炫技一样的将这个故事讲述出来的。
这也是他们的母亲唯一给他们讲过的睡前童话。
自从明治时期的西化开始,日本文化就十分中意古希腊神话中那种富有哲理的排列组合的神明关系。其中经典之一,关于底比斯公主安瑟洛的故事,更是不断被解读。
里面经常把她定义为美貌的兄控妹妹型人物,更别说别的acg领域,以安瑟洛为原型的动漫人物也是层出不迭。
可是安子和修哉,都是那种会对金发大胸圣母动漫人物嗤之以鼻的人。他们更中意的,是那种成人式故事里,华丽表象里暗藏着的残酷辛烈的解读。
修哉喜爱的原因,是出于童年灯光下读着拗口而深奥英语的母亲的崇拜,安子的话,就纯粹是出于她那奇怪多变的口味性格了。
“不如说是过于单纯的执着吧。”修哉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他难得反驳妹妹的话。
“谁也无法谴责这种执着的爱啊。他是那么喜欢她,甚至为她做了那么多。”
安子就因此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好像有点感兴趣,又像被辩驳的不悦。
十四岁少女长发葱茏仿佛深海中的海藻,其中的水滴总让人以为是童话里的小美人鱼耳边的珍珠。她垂下的上睫毛有些懒散,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浅淡的暧昧,似乎带着点娇气的不悦。
“这种感情太自以为是了吧。他一开始可是抱着玩弄的心和展开这段感情的,中途还弄死了她的母亲,弄残了她哥哥。这哪里是喜欢啊。”
修哉被她还踩在膝盖上的脚心弄的腿有点发麻,当他下意识的要活动一下双腿的时候,安子已经游鱼一样把双腿藏回了海蓝色的裙子底下。修哉在那蓝色与脚部的对比下,才迟钝的注意到了妹妹似乎做了美甲。
这可是件大事,对于几乎闲暇时朝夕相处的两兄妹来说,对方的一丝一毫的变化几乎都该在眼底了如指掌才是。
可修哉不打算成为那种会被认为黏人的兄长。安子最近有时候会喊他“阿修妈妈”,是因为青春期少女对性征的重新定义的开始的缘故吧。那么委婉一点吧。
于是他在打定主意后,尽量不经意的说:“可是你这些话都不能写到作业里去的。你不想写违心的东西,加上最近的工作很忙的话,读后感的话我可以帮你写的。”
“不用。”安子的手伸进海藻般漆黑的头发里,那手腕的骨骼线条奇清俊秀,映衬的她整个人雪砌似的冷白纤细。
“我的读后感早就写的差不多了,就算被说不及格也好,这些都不用你帮忙。”
她说着半阖着眼睛看细碎的阳光从绿叶那落下,柔软细密的睫毛黑蔷薇似的,她手上摸着猫咪的动作已经慢下来了。
安子这样偶尔透露出高傲的满不在乎,仿佛哥哥修哉只是一个随时可以招徕的工具人,让人蛮不开心的。
所以修哉今天其实早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和安子说这件事情了。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我念给你听……你大可以找别人。”
修哉合上了那本不知道念过多少遍的童话书,他努力模仿着班主任或者教导主任的那种严肃庄正的谈话口吻,站起来作势要离开。
可他总是拿安子没有办法的,她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击溃自己哥哥的坚持,她总是无意的选择了最方便、最有效的那个。
安子听着耳边的声音,看也没看他。如半梦半醒之间徜徉在云端,她轻轻松弛了脚边的筋骨,蜷在裙子下的右腿轻轻探出来,刚好楔入站起来的修哉两只小腿间。
她的五只脚趾甲都是新做的透明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在男孩的两只小腿间贴合着,像一片片小小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