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一只手突然从斜后方查过来,洁白有力的手指一把按住了柔软的藏蓝色椅背,占住了这个座位。
李舜生猛地回头,眼睛不由得张得更大,先前刻意礼貌的虚假弧度,也被内心不可抑制的喜悦攻陷,慢慢勾起。
红发女生愣了一秒,先是被这只白得发光的手吸引住,而后顺着手臂向后转身望去——
穿着风衣的高个男人站在她身后,面带歉意。
“抱歉,这个座位有人。”男人从狭小的过道绕过来,天知道他是怎么一点都没碰上红发女生的。
等女孩红着脸回过神时,只能看到男人的半边侧脸。
他已经在座位上坐下了。
“先前不是说好帮我占位置的吗?”林子墨手肘支撑在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向身边的青年。
“不能因为我晚来一会儿,就这样对我吧,李舜生?”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子墨原本以为李舜生会问这句话。
谁知道对方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望向大巴车的窗外,一声不吭。
载满人的大巴车穿过无人的住宅区,顺着道路行驶,渐渐靠近那个高耸入云的,拦截在正常社会与“门”内世界之间的那堵墙。
“哇——”林子墨听到坐在身后的红发女子惊叹道:“好高啊。”
或许在远处察觉不到,越是靠近,越发现这堵墙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体积。光是想要望见墙顶这个动作,就会让人的后脑勺贴到背上去。
林子墨侧过身,左手扶在右边的坐垫上,一副新奇的模样,感慨道:“真是壮观啊,没想到自己能来到这种地方。”
李舜生面上也露了点笑,合群似的,没多少真情感,只有那亮闪闪的眼睛能够证明,他其实对于这堵墙,也是充满好奇与惊叹的。
只可惜他这副模样只有林子墨一个人能看到。
“我要说,我能遇到你,这件事真的是个巧合,你信吗?”林子墨贴在李舜生的耳边说悄悄话,“虽然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有点说甜言蜜语的嫌疑,但我还是想说”
“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汽车快速地行驶着,路灯从两边亮起来,在玻璃上投射出冷白的光,明灭的影子从窗户缝隙间移动,一扇扇经过众人的身上,如同潮水般袭来,又如同潮水般褪去。
李舜生窝在不怎么舒适的巴士靠椅上,黑色的头发因为坐姿柔软的贴在椅背上,藏蓝色的座椅套在昏暗的环境下变得更深了,似乎和李舜生的黑发融在一起。
“你不应该过来。”李舜生轻声说,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林子墨的脸。
“为什么?”林子墨的声音跟着光线一起降低,音节从他的春风流出,就像是羽毛从耳边划过,痒痒的,带着风。
李舜生没有躲,他抬起眼,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契约者是不能靠近‘门’的,精神失常,幻觉,能力失控会发生诸如此类,甚至比我说的更严重的事。”
“哦,我这个倒是才知道。”林子墨满不在乎地回答。
他根本不在意李舜生能从这句话里找出多少怀疑他身份的疑点,也不在意李舜生嘴里说的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症状,他在意的是——
“那么,请你告诉我,小李同学。”林子墨的食指点了点扶手,巴士座椅被他坐出教父电影道具的即视感,“明明知道这一切,还是契约者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原本质问的人成为了被质问的对象,形势逆转。
李舜生别过头,他自然了解这一切,在黄警告他之前就明白,可他还是来了。
不仅仅是因为组织的命令,想要调查这个“门”,想要调查这个和妹妹失踪时的“天堂门”相同性质的“地狱门”,这是难得的机会。
而且,作为一个并不需要支付代价的人,他并不认为他会像其他契约者那样,被“门”影响。
“我不会出事的。”
他低下头,从衬衣里露出一截后颈,和他的笔直,线条干净利落的锁骨一样,他的骨头都是极具美感的,并不是如同少年的那般柔弱纤细,而是带着男子特有的,如同翠竹般的坚韧。
柔软的黑色短发随着他的动作,浅浅的落在颈部上侧,吸引住林子墨全部的目光。
他沿着发丝的方向往下滑,爬过微微凸起的骨节,往衣领里延伸。
想
李舜生的收手扣在双膝上,他侧过头,双目专注,问道:“你是契约者吗?林子墨。”
两个人坐在满是人的大巴车上,在手臂触碰手臂,呼吸打乱呼吸的距离,悄声分享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
林子墨卡壳了,从拥有契约能力,支付代价这个方面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契约者,可若是从他的真实身份说起,他又的确是个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
“应该算是契约者吧?”林子墨自己也不怎么肯定这个答案的正确性,但要论此时此地的他,回答契约者,是个绝对没有撒谎的答案。
巴士拐过转角,离心力作祟,林子墨向李舜生更靠近了点。
对方听到他的回答没有做声,垂下眼眸,像是在沉思。
车里刚刚还在兴奋的人们,渐渐停止了喧嚣,车里变得安静起来,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在耳边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