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队伍里的几个大叔常常好奇——同样是在阳光下顶着海水暴晒,一边是可可含量百分之八十的黑巧克力,另一边是融在陶瓷锅里的白巧克力。
“啧,oo又和蔻蔻待在一起啊。”鲁兹踩着水,勾着威利的肩膀道。
“毕竟需要一个人负责蔻蔻的安全。”威利推了推眼镜,天知道他为什么游泳还要把自己的眼镜挂在脸上,也得亏这是特殊定制的眼镜,不沾水,贴合性强,“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执着。”
“就像扒附着稻草的溺水者”威利看向甲板上的两个身影,“对于其他人来说,这里大概是一辈子都不想接触的世界吧,可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天堂”
在蔻蔻同意了林子墨“不杀人”的提议后,作为蔻蔻雇佣的私兵,林子墨和这个团队度过了长达四年的时光,在这四年里有人离世,有人离开,就连约拿,都曾因为理念不合而从蔻蔻身边消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可只有林子墨,他像是个沉默的守护者,始终待在原地,只要蔻蔻仍然愿意遵守与他的约定,他就会实践自己的承诺。
鲁兹戳戳他的肩,“喂,威利,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没什么。”威利收回视线,迎面看到约拿正好游过来,“喂,大家,还记得两年前吗?”
几个在水里游来游去的人都停住了,目光“锃”地亮起来,虎视眈眈地逼近约拿。
“来啊,一起玩约拿!”
众人:“噢!”
“日下部麻子给我打电话了。”蔻蔻躺在他身后的条纹躺椅上,手里端着插着吸管的椰子。
米白色的编织遮阳帽宽大的帽檐在海风中晃动,白色的边如同波浪,在刺眼的阳光下,起伏的影子在蔻蔻白皙的脸上来回移动,林子墨看不清蔻蔻的眼睛,只能见到那一如往常的笑:“奥斯洛的学校已经没有了,他本人也被日下部麻子这个恐怖的女人直接击毙。”
奥斯洛的学校被政府机构cirs捣毁,所有“在校学生”获救,他们在一整面墙的资料档案中找到了无数失踪孩童的信息,同样的,还有身在蔻蔻身边还未回归学校的林子墨。
李舜生看到林子墨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也只有一瞬间,旋即,那震惊与难以言喻的情绪便烟消云散,成长为少年的男孩回身,双肘撑在蓝白相间的围栏上,“所以呢,蔻蔻?”
“所有的受害者都拥有重新获得全新人生的机会,通过审查回到父母亲戚身边,或是收编进国家特殊机构,将功抵过。”吸管上滑落的水珠被纤细的手指捻去,蔻蔻盯着那颗棕色的椰子,仿佛手心里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她的双眼看得专注极了。
林子墨笑了下,他的手臂舒展开,仿佛只是换个姿势,但只有在他身边的李舜生知道这条从他背后环过的手臂,是男孩在轻轻揽住自己的胳膊。
十五岁的林子墨,他相处过的林子墨,熟悉的味道。
他想挪动身体,从这个怀抱蹭开,可一动脚尖,男孩曾经在雨中露出的那个苍白到透明的脸颊,和那雨水滑落的满不在乎的嘴角,就会如同旧幕电影般从脑海深处翻出。
李舜生沉默着用眼角望了眼身侧的男孩,熟悉的笑脸和熟悉的姿态,完全没有波动的姿态。
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微不可查地叹气,将身躯向后靠,倚靠在那节栏杆上。
目不斜视的林子墨,酒窝露出了半个。
“我猜还有第三种选项。”林子墨笃定道:“比如,继续维持现在的生活。”
“就知道你会不按常理来。”蔻蔻单手撑脸,长发顺着身躯滑下,垂落在躺椅扶手上,如同雪花做成的发丝,比几年前更成熟的女人轻轻皱着鼻尖,“所以,我可以帮你提供第三种选项,只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
“你的父亲,一直在找你。”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绪呢,林子墨内心五味杂陈,像是烙铁在心脏上盖了个章,转头又泼来一盆融着药膏的盐水,既蜇又痒,连痛楚都不太分明了。
他的大脑空白了整整五秒,而后,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那我母亲呢?”
“很抱歉。”蔻蔻摇摇头。
很抱歉什么?抱歉她从未找过我?抱歉她把我弄丢,还是抱歉这么多年我一直期望着那个身影会出现在我床边,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梦境?
林子墨抿住嘴,整个人如同在赤条条站在极地里,蜷缩般地向后靠去。
然而他的背并没有触碰到冰冷的栏杆,一只微暖的手臂垫在了身后,那小臂并不柔软,透过衣料还能感受到绷紧的肌肉线条,可林子墨却如同将自己藏进玩具熊怀抱里的孩子,感受到无尽的柔软与安慰。
“很抱歉,她死了,就在十年前。”
“什么”
蔻蔻递出手里的电话,“详细情况我并不了解,你可以问问电话里的人,但我能肯定地告诉你,oo,你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世,一定不会放弃寻找你。”
海浪将阳光剪成细碎的波浪,船下的众人还在乐此不疲地“扔约拿”玩,粼粼微光中,李舜生盯着天际滑翔而过的一只灰翅黄喙的黑尾鸥,突然意识到了他烦心一天的异常究竟出自哪里——
他认识的林子墨,是二十五岁,而这里的林子墨恰好到了十五岁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