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比蔡京更慌。
就在收到捷报的当日,一直都显得十分矜持的白愁飞就登了蔡京的府门。
然而这时候蔡京已经顾不上招揽这位年轻高手为己用了,他已经足够焦头烂额,更不想为了一个白愁飞对上苏梦枕,哪怕苏梦枕看着已经是李澈一伙的了,但江湖和朝堂之间毕竟大有不同,苏梦枕有家有业,绝不至于为了李澈对上当朝权臣。
六分半堂倒是有意招揽白愁飞,然而这里的六分半堂仅指雷纯一人,六分半堂实质上的主事人,大堂主狄飞惊听闻此事之后,亲自会见白愁飞,话里全然不见委婉之意,只请白愁飞早做打算,不要妄想六分半堂会为他对抗苏梦枕。
不仅如此,狄飞惊更将连日来夺去的地盘悉数奉还金风细雨楼,一副龟缩只求自保的模样。
别无他法之下,白愁飞开始着手撤离汴京的计划。
为了出人头地,他做过许多不被常人理解的事情,往往一旦东窗事发就迅速离开,然后再更换一个名字,然而这一次和往常不同,他坐上了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高位,更有近万风雨楼子弟在他手下听令,他就像一个劫掠了富户的盗匪,浑身挂满了金银,也因此脱身困难。
白愁飞舍不下自己好不容易打拼来的名声权柄,但更惜命,然而他布置了几天之后,忽然意识到倘若自己带着近万的人手离开汴京,又找不到足以对抗金风细雨楼的势力栖身,就等同一个活靶子,而一旦就此灰溜溜地一人独去,他将重归一文不名,不知何时才能再度出头,辗转难眠几日之后,他反倒淡然了。
朝廷分拨的大军多是各地厢军,也就是驻扎在各地州府的常备军,这些常备军在大胜之后就各回州府等候犒赏升迁事宜,并不会在汴京附近聚集,故而李澈回朝的时候,身边除了一千亲卫军,也就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手了。
宋帝赵佶为此喜不自禁,不仅没有追究李澈佯装重伤的欺君之罪,还为他加官进爵,全然不理会蔡党中人“得尽军心民心,他日封无可封”的诛心之言。
赵佶确实是一个昏庸的君主,更可怕的是他还自以为是明君,他最大的缺点是轻信,然而在李澈看来,他最大的优点也是轻信。
对诸葛正我这样忠诚的臣子而言,一个明主尤为重要,但对李澈这样的人来说,昏庸轻信的君王才是最好的君王。
反倒是那位同样庸碌无能,却十分多疑的太子,李澈还在观望之中。
李澈在一个日光高照的正午归京,宋帝亲出汴京城外十里相迎,不仅当场复位李澈三司使之职,还为他封赐国公爵,赏黄金田宅,一时荣宠。
不仅如此,赵佶还为苏梦枕之父苏遮幕追封官爵,更亲笔提下“金风细雨”四字,赐下御匾。
苏家本为应州名门望族,正是燕云十六州之中的那个应州,应州失陷敌手,苏家满门遭难,苏遮幕父子好不容易逃回宋境,苏遮幕奔走一生只为收复故土,苏梦枕秉承父志,不曾有丝毫懈怠,如今两代心愿一朝成,正是圆满。
趁着赵佶心情好,连诸葛正我都得了几句夸。
李澈想了想,说道:“此番征战非臣一人之功,若无神侯照应,此战结果还未可知。”
赵佶这才勉勉强强给诸葛正我封了个枢密院副使的职位。
赵佶不喜诸葛正我由来已久,任谁在风花雪月时总有个人阴恻恻地在旁边提醒朝政大事,都不会高兴得起来的。
诸葛正我受宠若惊。
倒是赵佶忽又想起一事来,对李澈说道:“朕听太子说,李卿家中有个女郎,听闻前线战事,千里走单骑上了战场,斩首颇多?”
李澈的目光落在太子赵桓身上,面色不变道:“传言夸大而已,她离京不远就追上了苏楼主,一路多亏金风细雨楼的兄弟保护。”
赵佶笑道:“不妨近前来让朕看看。”
李澈心里的不祥预感越发深了,眉头微蹙起来,说道:“舍妹农家出身,不通礼仪,怕惊了圣驾。”
赵佶看了一眼太子,复又笑道:“不妨事,恕她无罪就是。”
官家话说到这份上,李澈也推辞不过,让人去把李凝叫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见天颜,事实上即便是官家出城相迎,也有一番布置,就像苏梦枕作为江湖义士的代表,他可以见驾,但杨无邪王小石等金风细雨楼的人却是不能上前的,只能远远地避着,李凝也没凑过去,而是和金风细雨楼的人待在一处。
这会儿李澈派人来叫她过去,李凝也是一头雾水,倒是离她最近的唐应眼皮一跳,拉住了李凝的手。
唐应在自己随身的机关盒里摸出一个小瓶来,虽有些心疼,但还是拉着李凝,抹了她一脸的灰粉。
李凝不明所以,问道:“唐姐姐,你做什么?”
唐应一边抹一边急忙道:“听闻官家好色,我给妹子涂黑一点,别招了他眼!”
江湖人到底是江湖人,唐应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周遭的人全听见了,却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唐应给李凝抹的是易容专用的粉末,并不会黑得奇怪,反而会透出一种晒出来的黑里透红之感,唐应不仅给李凝涂了脸,还涂了手连带着手腕的一截,脖颈也照顾到了,原本刚要松一口气,仔细端详一下李凝,却差点哭了。
好一个黑里俏。
李凝的五官生得极美,又有一张凝脂雪玉似的美人皮,平日里看活脱脱就是个天仙下凡,然而如今抹黑了脸,虽然稍稍折损了美色,却又在折损之外,透出几分神秘之美,宛如楚辞里的山鬼,而且是越看越美,但凡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刻,眼珠子就转不开了。
唐应有心再给李凝描上几点昭君痣,然而到底赶不及,只得哭唧唧地送李凝过去,寄希望于官家不喜欢黑美人。
赵佶确实不喜欢黑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