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保定城里弥漫着淡淡的年味,就连许多四海为家的江湖人都有意无意减少了争斗,窝在住处不大走动,也有人包袱款款,踏上了归乡的路途。
今年的冬日不算太寒冷,连雪都没下,李寻欢忧心起了过年的事情。
他知道,大哥一定会邀他去兴云庄过年,就算不为他们兄弟相聚,他也是诗音的表哥,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可他又确实不想去。
能见她一面当然好,可见了难免要令大哥心中不快,他知道大哥不是迁怒妻子的人,但能够避免的事情,对敏感多思的人来说,自然是能免则免。
除夕那日,果然有兴云庄的人来请他去过年,李寻欢推了,当日晚间时候,龙啸云本人携儿子小云又来了一趟,李寻欢推辞不过,便称有急事要走,除夕风雪夜,他一个人走出院门,一时竟有些茫然。
似乎要把积存了一整年的雪全都下完,从傍晚开始的雪渐渐地密集起来,一片雪花都有鹅毛大,漫天都是雪雾,雪花团团地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李寻欢忽然觉得冷。
他本可以找家酒馆喝上一夜的酒,可那些地方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把他在外喝闷酒的事告诉给大哥,反令大哥尴尬。
李寻欢想起了那个也叫他大哥的年轻人,轻声叹了一口气,便准备去找他喝酒。
阿飞在书房忙活了半日,快到傍晚的时候又去小厨房帮工了一个时辰,其他的护卫临时被放了个假,除了阿大和两个同样沉默寡言的高手护卫还留在府里,阿飞是个例外,他在保定没有住处,也不想像那些人一样出去喝上一夜的酒,自家大哥肯定是要去兴云庄做客的,比起这些,他更愿意留在府里陪着李姑娘过年。
雪越下越大,受不得冻的胡人早早做了几笼糕点回去睡了,大约中原的新年对他来说没有实质上的意义,他既不思乡也不思人,阿飞问过一次,据说胡人父母双亡,也没成婚,只有两三个情人,还都是别人的妻子,他除了会偶尔想念一下情人温暖的床榻,对她们本人是没什么感情的。
这要是放在中原,哪怕是关外,这个胡人也早就被打死了,但据说在胡人的家乡,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只要他去看望情人的时候带上一些黄金美酒,情人的丈夫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也带上黄金美酒去别的女人那里睡。
胡人形容起这些场景时中原话说得又好又准,不少人听了十分羡慕,还有打听胡人的家乡有多远的,得知很远很远之后也没打消热情,毕竟想想也不费事。
阿飞倒是一点都不向往,在他看来,倘若不能保证不背叛,那就没有成婚的必要,无论是眼睁睁看着妻子和别人相好,还是去和别人的妻子相好,这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李寻欢来时,阿飞用冷水洗了沾满面粉的手,跟着门房走了出来,他们上一次见还是十几天前,阿飞没想到李寻欢看着更加消瘦了,连忙几步走了过去。
两人去了阿飞的小院喝酒。
李宅地方太大,仆役不多,毕竟要伺候的人实质上只有李澈一个,李凝是连丫鬟都不要的。李宅的仆役两人住一间大屋,护卫则有专门的院落安置,也是两人一院,和阿飞同院的人用篱笆隔开院子和房屋,阿飞又用黄泥把篱笆糊严实了,一个大院就被隔成了小院。
油灯昏黄,照亮一室,李寻欢带了四坛好酒,阿飞屋里也有好几坛,足够喝到天明。
但阿飞不准备喝到天明,“明天要出去。”
李寻欢失笑,“旁人也回得来吗?”
看来李宅的护卫一窝蜂跑出去喝酒的事并不算秘密。
阿飞抿了抿唇,说道:“他们是李公子的护卫,我是姑娘的护卫,不一样的。”
李寻欢就笑了,他的笑容总是很温柔,温柔得让人能够感受到,并且如沐春风,阿飞被他笑得放松起来,也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
李寻欢笑完,这才用那双近乎碧绿色的眸子看着阿飞,轻声说道:“我能感觉到你很愉快,那位姑娘也应该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无论结果如何,记住这份愉快,你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糟。”
阿飞认真地点点头。
李寻欢又道:“其实我本以为你是个很有野心的年轻人。”
阿飞顿了顿,说道:“因为我已经想开。”
李寻欢微微挑了一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