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丈夫心中,只有有用的儿子,才配称为儿子啊。
做父母的,难道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喜乐就好了吗?从小她阿耶就是这么告诉她的,阿元不喜读书,阿耶也没逼着他非要考取功名,也没为了什么家族基业,再过继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难道不是这样吗?
玄奘聪慧懂事,通晓大义,难道这还不够吗?
“就是这个眼神,你在嘲笑我什么!什么,你说啊!”陈光蕊忽然从塌上冲下去,将挡着的小丫头推倒在地,摇着殷温娇的肩膀吼道,“你们殷家人无私高尚,我呢?我就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比我高贵得到哪里去……”
难闻的酒气冲仰在鼻尖,殷温娇其实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
那些记忆她并不想翻动,但这一刻就自己浮现了上来,当初她为了孩子忍辱负重,便是这般。
“你放开我!”
殷温娇开始挣扎。
大概是这剧烈的挣扎让陈光蕊的酒短暂地醒了一刹那,他立刻像是摸到了传染源一样放来了手,甚至双手还在衣服上擦了擦,连一点儿掩饰都没有。
小丫头已经爬起来再度护着殷温娇,但……已经不需要了。
殷温娇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这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以为的如意郎君,嫌弃她脏,嫌弃她曾经的忍辱负重,嫌弃她……还活着。
刺骨的冰凉席卷全身,她委顿在地,不明白这些日子她到底在粉饰些什么。
二十一年前,她对他一见钟情,抛绣球与他,原以为能白首一生。而今,物是人非,曾经俊秀的状元郎在短暂的时间内,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男人。
可是,她还爱他啊,十八年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对他的爱在支撑着她,她想活着去见他,却没想到……他或许并不想见她。
事实如同一柄利刃一样剖开她的内心,将早已发霉泛滥的伤口再度曝露在阳光之下,疼痛,蔓延全身。
倒在塌上的陈光蕊已经打起了酒酣,没有了闹腾的动静。
屋内静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小丫头才试探着去扶倒在地上的殷温娇,殷温娇这才回神,摇了摇头拒绝了:“不用,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明白吗?”
小丫头诺诺地答应。
但谭昭还是知道了。今天在宫里彩衣娱亲了半天,回到家收到河伯回河里的消息,他回了消息,去看了女儿,就早早睡下了。
当初殷温娇心有死志,他好不容易劝下来,但谭昭明白这颗钉子其实只是隐而不发而已,故而待回到长安,他就找人安插在殷温娇的身边,以便随时能救人。
只他没有想到的是,陈光蕊此人不仅脸大,胆子还这么肥。
喝了酒回家骂老婆,简直能耐大发了!有这钻营的能力,早十八年前就不会被那艄公刘洪给推下洪江了。
他稍微想想,大概就能想明白。殷温娇丞相家的闺女,就算不知道怀了孕,以殷开山疼爱闺女的程度,那必定也是仆从环绕,侍卫保护的。为什么那艄公刘洪能如此轻易得了手?
那估摸着就是当年的状元郎意气风发,生怕别人看轻自己说他借了老丈人的势,殷温娇又是恋爱脑上身,这才被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倒是来怪他们没开口了。
做人,一如初心就这么难吗?
谭昭突然好奇,这陈光蕊在那洪江龙王的水府里,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我阿耶回来了吗?”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少爷忘了吗?今天主人休沐。”
“……”谭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亚子,一路跑去找暴躁老爹商量对策了。
暴躁老爹一听此时,那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提着宝剑就要去宰了陈光蕊的狗头,谭昭拿出了劝猴哥的架势,才险险将人给劝住了。
“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啊!”殷开山拍着大腿,气得直吼!
得亏他一开始就开了隔音结界,不然明天长安城里全是风言风语了,能将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就没必要闹大。
“我殷家到底遭了什么孽啊!他陈光蕊算个屁啊,朝堂上有我殷开山的一日,他陈光蕊就别想冒头!”
暴躁老爹扔了宝剑,怒气却是未消,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
都说了,能当到丞相的,殷开山脾气暴躁归暴躁,心智手段却是半点儿不缺的,如今城中的龙王传闻虽有些淡化,但长安城如今谁不知状元郎夫妻的逸闻。
此时若是闹出和离之事,恐怕又是一场事端啊。
殷家是不怕,但他就怕闺女承受不住啊,在船上时好不容易劝住了,如今……哎,都是冤孽啊。
“和离。”谭昭轻轻吐出两个字,“就这种女婿,满大街都是,不和离,阿耶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当盘菜不成?”
“……”儿子真是越来越犀利了。
但殷开山也有考量:“你阿姊她,会不会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