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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笨孩子(2 / 2)

我知道她和以前的我一样每天都在等电话,女人傻起来没有边的。可等待能挽回什么吗?

等你来,等你在,等你怎么样离开。感谢你,让我有人想等待。

“我十一回家。”月光下她的脸空洞漠然。

“回去找他?”

“我们开同学会”

什么都不用说了,最可怕的骗子是自己,闭着眼睛自己骗自己,为他找尽所有的借口,假装你们从来都幸福美满,骗到最后,自己也忘了是欺骗。

我们不傻,我们伟大;我们不傻,我们伟大。

王菲是我喜欢的歌手,因为她和我们一样笨,也许比我们更笨一些。

“过去那些,已经忘啦!”她挥挥手“只是和同学吃顿饭,没啥大不了的!”

真的全忘了吗?

我听说阴曹地府有人日夜守候在奈何桥上,给过往魂魄送上孟婆汤。如果可以,我愿倾我所有来换取这灵药。那样所有人都可以忘记过往,不会忧伤。

杨琼喜欢吃我妈做的饭,我妈也乐意看他大口大口地吃,还说什么要是孩子都像杨琼那么能吃,当妈的才高兴,说着转脸就骂我“猫儿食”这老太太对亲生女儿跟仇人似的,吃多了说我胖吃少了还不乐意,可见敌我不分,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杨琼成心气我,经常说我“什么都不吃还长得圆乎乎小元宵似的”我气急了就告诉他“你以为你三围就标准啊?两根儿肋骨一清二楚的一点儿手感都没有。”

杨琼的妈妈在国外,傍了一美国农民,或者按他妈信上说的,嫁给了一位富有的农场主。杨琼不认她,从不回信,电话也不接,有一次他妈回娘家说想看看他,他爸如临大敌,开车把儿子送到了北京,爷儿俩躲瘟疫似的藏了半个多月。坐在他家装修得如五星酒店一样的客厅里他把他妈抱着他的照片给我看,那时他还是个不会爬的孩子,等他会坐会站会叫爸爸的时候,他妈已经奔赴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一去不回头。他的世界只有爸爸、姑姑、爷爷和奶奶。

“这又何必呢?”我说。

“你别管。”他说,声音不大但语气冰冷。

我哆嗦一下,杨琼外表谦和见谁都笑嘻嘻的,有时一个人凝神想心事,眼珠子却总是冷冷地散发着金属一样的光芒。我总觉得,在那清澈如小溪的外表下藏着巨大的旋涡,里面是暗流汹涌。

我是个自信的女生,我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像李宁大叔说的,一切皆有可能。事实却证明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笨孩子。幸福总是可望而不可即,你以为你功德圆满了,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了,其实命运早就拎着大棒狞笑着守候在拐角。当灰姑娘拉开宫殿大门时看到的是蓝胡子的血腥地窖,那里没有水晶鞋,只有一具具尸骨。

十一假期正式开始,七天啊!终于能睡到十一点起床直接吃午饭了!怎一个“爽”字了得?

第二天大家集体上街购物,我们逛完重庆路逛桂林路,逛完桂林路逛黑水路。从重庆路八千块钱一双的鞋看到黑水路十五块钱一条还送个手帕的牛仔裤。隔壁寝室的姐妹在黑水路集贸市场上撞见我们差一点晕死过去:“大姐,你们也到这里玩啊!”我头都不带回地打个响指:“小case,再烂的我都玩过。”

有一件看上眼的就呼啦一下围上去,鸡一嘴鸭一嘴地讲价。看店的mm快哭了,走出很远还听到那mm和旁边的人说,我的老天儿啊这是什么世道?大姑娘跟土匪似的。

我们不一定要买东西,我们只是在砍价上寻找成就感。

我看上条白色的运动裙,因为换季原价六百多现在只要三百二。我犹豫着,上月已经花超支了,这月再这么折腾我老爸的血汗钱是不是很禽兽啊?

“哎呀,老妹儿,这还不要你等啥啊?”看店的大姐蹭一下就蹿过来了“姐拿给你试试,穿上你就看出效果了。”

三下五除二把我推进了试衣间。若不是我拼命挣扎只怕还要亲手给我换衣服。我蹲在试衣间悲哀地想,像我这么腼腆内向的人真的不适合跟东北人做生意啊。

“好看吗?”

没人说话,眼光很复杂,惊讶,羡慕ok,就是它了。

“咋样吧老妹儿?今天姐姐是赔给你卖了,看看!这料儿!这么白的衣服也就老妹儿你这皮肤才能穿,洋气吧?姐还能坑你?老妹儿你不用犹豫,穿着回去吧,有一个说不好看的姐姐把钱退你”听得我想吐血,以前以为自己挺贫的了,今天才知道山外有山,飞行员遇上玩鹰的——不是一档次。我估计唐僧他妈当年一定是东北跑服装生意的,要不咋那么磨叽呢?

晕头转向把钱交了,娘子军凯旋而归。

老马收拾衣服,我才想起她要回家。清点战利品时我们发现就属这丫头买得多。我们知道老马爸是卖电脑的,精明能干具备一切做奸商的素质,钱多得没处花。但那花花绿绿的一床还是把我们震撼了,奢侈糜烂啊!

“不拿人民币当钱啊是怎的?说,你是畜生!”

“我是虫豸还不行吗?虫豸。”老马拿窗帘捂着脸,做出一副“我好怕怕啊”的样子来。

没人时我悄悄问她“你什么时候走?”

“马上,九点的车。”她挤出一丝笑“我这是临战状态,从头到脚地武装了。”

“一路顺风。”我握握她的手“祝你攻城掠地,无坚不摧。”

她倚门抛个媚眼,活色生香地走了,背影美艳。

我趴在窗口看她,直到她坐上的士离开。

老六去串门儿炫新衣服了,老四雷打不动地自习,老三陪男友看电影,老二叽里呱啦地用鸟语和她广州的同学打电话。

世界这么大,可我们在乎的,琢磨的,也就是身边那几个人。她们都走了,我忽然感到抑制不住的寂寞。

我想我是想马艳了,过去老嫌她在我耳朵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磨叽,现在几天不见还有点想,睡觉都不踏实,这就是传说中的犯贱吧?

她现在在干吗?是不是又牵了她那条小狗“花泽类”四处显摆去了。她以前说过“花泽类”血统不错,经常有养狗的人家想要一个“花泽”的后代。她精明的老爸靠配种赚了不少钱。“老头儿又牵着狗从事非法流氓活动去了”她咯咯地笑着,露出一排碎碎的糯米牙。

我只好整天泡自习室和图书馆,自习室人很少但可用的桌子不多,也不知道哪个败类发明的,用块破布把桌子一蒙就算罩了这一亩三分地了。我只好很早——八点半在国庆期间实在是很早了——爬起来去占张桌子以抵抗大规模的圈地运动。

许主席照常上自习,自从暴露身份后这厮日益嚣张,动不动摆出一副领导嘴脸。这厮今天很风骚地穿件花格衬衫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还煞有介事地抓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行书,然后啧啧称赞。我只当他空气。他自己表演得没劲了,问我:“晓蓓,身无彩凤双飞翼的下一句是什么?”

“”“小才女不会不知道吧?”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他尴尬片刻哈哈笑起来:“你很有幽默感啊。”

“主席过奖。”

“我在你面前摆过主席架子吗?”

“主席客气了,主席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他又脸红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坏。

“对不住啊,我嘴直。”

“晓蓓,晚上我朋友有事,你能出来帮我个忙吗?”

我惊讶,鬼使神差的,说:“好吧。”

头上的发卡突然啪的一声弹开,我的头发落下来,披了满脸。

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听着jay的歌我收到了熊猫楚盼盼寄来的邮件,里面有一幅可爱的画,温暖得直慰我心:一只熊猫愁眉苦脸坐着,旁边淡淡的笔迹写道,一只熊猫其实不孤单想念另一只熊猫才孤单。我看着,很想哭。

熊猫是我从小的玩伴,后来留在本市的农业大学,现在是在家给我发的邮件。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同性朋友中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个,我俩的关系近似于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唯一的遗憾是同性,我又不想做拉拉,要不肯定非她不娶。看樱桃小丸子的时候,看着小丸子和好朋友小玉手拉手上学的模样,简直就是我们当年的翻版。

上大学以后我变得孤僻很多,深居简出,从不主动和过去的朋友们联系。算来现在女性朋友里大概也就她还惦记我了——情敌不算。

她说她很好,学校生活也挺愉快,室友也很友好,我呼吸变深:“前天见到老同学,除你、陈静、球球、郝伟和杨未归,其余均到齐。问了许多人,仍无杨消息。珍重。”

我看完全文,深呼出口气。

没有消息好啊,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我俩的事当年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所有的人都知道,现在也没人敢在我面前提“杨”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充满忧郁和同情,只差没有送挽联给我说“节哀顺变”

我被怜悯得恨不得自杀以谢众人,那时我像祥林嫂一样见谁冲谁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我的班主任老郝曾在毕业后的谢师宴上遮遮掩掩地说:“你还这么小,以后的路长着呢,坚强点儿,啊?”

我只好苦笑:“谢谢老师关心。”纸里果然包不住火,现在大概整个教研组都在探讨这事。没想到我为母校作的最后一项贡献是花边新闻女主角。

我知道这世界上优秀的人多得很,但是,很奇怪的,弱水三千,只有那一瓢让你心有戚戚,流连忘返。

这就是传说中的贱人吧?

我是个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

所以我宁愿杨琼背叛我一百次,也不愿意要别人这么大张旗鼓地同情我。

我紧握着手腕上的银链,紧张时我习惯握些什么来让自己放松,冰冷坚实的金属链条让我感到踏实。

你是一个怯懦,自卑,不敢面对事实的人吗?

不,我不是。

我站起身,对着镜子凝视着自己,直到微笑代替眼泪浮上我的脸。好的,很好,非常好,我从容起身。我是怎样的人我自己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可以毁我的话,我早歇菜一万年了。

许主席又约我去吃饭。

这个人什么时候才能从我生活里消失啊?

“可别说我没警告过你啊!咱俩之间是没有未来的。”我在小苍蝇馆子借酒装疯。

“你瞎说什么啊。”许主席道貌岸然惯了,样子简直像个第一次接客的小姐,手脚都没处放,脸上泛着青涩的红晕。

“你以为你穿个马甲,姐姐就不认识你啦?”还好我早上头了,要不脸红得一准儿得穿帮。“别怕,我决不逼良为娼,你自己看吧,我会对你负责的,虽然我不能给你名分。”

“你喝多了。”

“呸!姐姐量深着呢。”我估计我妈看到这副样子的我肯定得吐血“你躲什么?喝两口又不会死!傻吧!告诉你,你看着,这就是一酒瓶子。我看着,它就是一大千世界,东西多了。这为什么?你没境界。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没听过吧,哈哈哈,正常,打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一俗人。瞪什么眼?显你眼大是怎么的,大而无神一看就是死鱼眼”我琢磨着用不用掐他一把,对他说“来,给大爷笑一个。”那就更像一地道女流氓了吧?

“”他彻底无语。

操,我就不信他还敢腻着我。

你是谁?没有语言能比这更冰冷。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其实你自以为无比真实的事情,也许从不曾在世界上发生,不要提尘封已久的往事,我没有过去,我只有一个澄明的梦境。这世界如此真实,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说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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