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盖子一点一点的挪动,悄无声息,灵棚外面的人都没察觉,还在抽烟喝水,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棺材盖子挪开了一条缝,我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从棺材里慢慢坐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刚刚死去的小狗子,长的眉清目秀,但脸色出奇的白,一边嘻嘻的笑,一边就冲我挥了挥手。我一动不动的望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不过小狗子就挥了一下手,然后重新躺进棺材里。
“放我下来”骤然间,我感觉到一阵说不出的心慌,几乎都喘不过气了,赶紧从老狐狸背上跳下来,匆忙回到正屋,一躺到床上,身子就软的像面条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一夜,我没怎么合眼,尽管脑袋沉沉的像是一万斤重,但一闭上眼睛,就会被隔壁那阵模模糊糊的嬉笑声给惊醒。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第二天,我的病突然又重了。从小到大,我生过很多次病,头疼脑热犯了多少次,连自己也数不清。然而这一次,好像是最重的一次,手脚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呼出来的气都带着滚滚的热意,人也开始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中。田奶奶急的要死,赶紧又请先生来看。
先生实在看不出太多病情,那时候山里人得了疑难杂症,只能硬熬,命大的熬过去,命不好的就闭目等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先生叹了口气,我听见他在背后小声对田奶奶道:“能寻到他家人么?要能寻到,赶紧让他家人过来,他家如果不远,说不定还能趁他咽气之前送回家”
“怎么说这样的话?”田奶奶急了,眼泪汪汪道:“这是个孩子啊,还好好的,你给他看看,再给他看看”
先生很无奈,重新开了一剂药,但药方里缺了两味药材,村里没有,得到山上去采。村子正办白事,都抽不开身去采药。田奶奶问清楚了药材的名称和样子,自己背着背篓,颠着小脚连夜出门去爬山给我采药。
“田田奶奶”我不想拖累田奶奶,窗外的已经夜幕降临,夜间爬山很危险,她这么大的岁数了,我怎么忍心她去冒这个险?但我病的太重,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挣扎着举起手,想拦住田奶奶。
“孩子,莫怕,莫急。”田奶奶回身给我盖好被子,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小声道:“你的病,先生看了,不打紧,吃点药就会好,我这就去给你找药,你安心睡一会儿,片刻我就回来了,孩子,莫怕”
田奶奶说着话就出了门,我觉得自己快要病死了,想拦她却拦不住。煎熬了片刻,老狐狸贼一样的从门边溜了进来。我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跟它说,让它加快速度追上田奶奶,如果劝不回来,就暗地里好好护着她。
“不能不能有半点闪失”
“陆家小爷,我一走,你要有什么事,谁招呼你?”老狐狸知道我病的太重,所以不放心。
“去!”我加重语气,仅仅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浑身上下的力气就好像耗光了,有气无力的张大了嘴巴。
老狐狸不敢违逆,犹豫再三,一咬牙,转身跑出门,去追田奶奶。田奶奶有老狐狸暗中保护,应该不会出事,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夜渐渐深了,整个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寂静之极。我惦记老狐狸和田奶奶,可虚弱疲惫的身子却熬不住,眼皮子塌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
吱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就是一顿饭的时间,又可能是整整半夜,我隐约听见屋门响了响,好像是被人推开了。
一个人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走到我床边,鬼一样无声无息。我没力气,微微歪着头,眼皮子睁开一条缝,望了望。
我看到站在床边的人,是村里的先生。
“你的病,没治了”先生的表情有点古怪,呲牙咧嘴,说不上是悲痛还是欢喜:“这一次,你铁定是要病死的,谁都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