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西殷。
饥荒来得突然,朝中上下被卷入权势争斗当中,无人在意百姓的生命,私吞赈灾款无数,饿殍满地。
离开院子的沐攸宁如同一头迷路的羔羊,她知晓院墙外的日子不会好过,却没料到外面正值乱世,饥荒已持续两年,她所在的西漠仍有粮食,然她不愿被捉回去,唯有随流民仓皇辗转逃向南边,带在身上的钱很快就用完,后来饿得慌,遇上好心人或得半餐温饱,更多的是混在乞丐里捡些剩食饱腹。
这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没多久连远在南方的县城都吃空了粮仓,再没有人会有多余无用的同情心,她唯有去偷去抢,穿梭在城中大小巷,动作愈发敏捷,在饥荒之地,她身上倒能长出不少肉。
纵然身手不错,遇到习武之人还是面临惨败的下场,每到此时,都让她萌生出更坚定的念头,若是能活下去……
——若是能活下去,那便去做从前他们不让做的事吧。
同年冬日,寒风呼啸,连象样的食物都没有,百姓争先恐后抢去被冷死的尸身,没有能燃的柴火,便以人骨焚烧,等不及把尸身烤熟,扯下肢体就生吞下肚。
到后来,植物被吃得光秃秃,泥土也左一个坑右一个洞,易子而食的景况也早见怪不怪,宛如地狱。
沐攸宁已忘记什么是害怕,仅剩本能告诉她要活下去,望着不久前才赠她暖粥的老妇,并未生出过多的纠结,果断地割下她的肉,嚼起来韧如木柴,血液滑过喉咙尚有余温。
房顶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她伴着老妇的半身,仰躺地上,望向艳丽的蓝天,风过之时,有如老妇在耳边哀嚎。
这年的冬天猖狂得很,烈风无情地刮在这片国土,再又夺去不少人的性命。
沐攸宁病倒了。
重病的身体打不过别人,倘若被捉到只有死路一条,她用尽气力凭记忆摸进一家勾栏的暗室,把自己藏得严实。
在这乱世中,哪还会有人来这种地方,那个曾被金银照得敞亮的正堂只余昏暗,那个有无数贵人出入的暗道更显冷清,无人再访。
本应如此。
沐云生却带着沐殖庭从暗道出来,两人为了取回宫内被盗的秘籍才来到这死城,不曾想暗室之内竟还有活人。
小姑娘略瘦,却不像大街上的人,仅剩皮骨。许是在发高热,脸色红润,唇瓣因高温而泛起光泽。长开了便是一顶一的小美人。
沐云生吩咐道:“庭儿,带上她。”
“丢在这里,留下食物和药,让她自行养好伤不就行了吗?”
“你不愿添个小师妹?”
“呵,她一个小姑娘养好伤自会有家人寻来,该嫁人就嫁人,便是没有,也该过上平凡的生活。你把她招进沐瑶宫,不就断送她命途?”
“罢了,就依你言。”
……沐瑶宫?
沐攸宁悠悠转醒,二人对话已听去大半,碍于病弱,一直不得力气,可刚才那人说的地方,她却是早有所闻。
“不、不要扔下我……杂役,什么我都能做……”
“我想习武……”
“这样……才能活下去……”
听着她梦呓般的话语,两人不禁皱眉,最后还是把人带回了沐瑶宫。
沐攸宁那时还不叫沐攸宁,安置妥当后她向沐云生叩首言谢,并按照宫规由宫主赐名,这才得了名字。
沐云生有意亲授她武功,碍于沐殖庭多番制止,暂且作罢。
渐渐地,他也忘了收徒一事,直到双修被撞破的晚上,恰巧沐殖庭不在,他也有意试探,这事就成了。
拜师礼那天,沐云生倚在他的男宠怀中,端详这位新收的小徒弟。她笑颜甜美,一双桃花眼晶亮透澈,饶是知道她自炼狱归来,曾与恶鬼抢食,也不免生出她仅是个纯朴少女的感觉。
名门正派所做即是对,邪魔妖道就非得被赶尽杀绝——是谁说的?
闹饥荒的几年,正道扬言拒收新的门生以便座下弟子到各地行善,只起了个头,不足半年,几乎再没见过他们踪影;最终大量流民为得温饱而入了邪门,修习邪道,而各道教主喜见乐闻,用心授教的同时养活了不少人。
她并非辨不清对错。
可最让沐云生感兴趣的,她分明知道何为对错,仍毅然选择遁入邪道,只为求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她所求不多,独有一事不能轻易妥协。
她要活下去。
为此,不惜与这世道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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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中国上古祭祀文化》着:傅亚庶——P.342(蟾酥、云实、石芝皆为巫毒)
[12]《仙道口诀》着:董沛文——P.63呼吸蛰藏大周天/魔境危险详说(摘录+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