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店顶上。
这次轰炸,照例炸死了几个不值一炸的老百姓,炸不到高将军这种枭雄,或说老而不死的贼。高将军为此大发演说,说自己枪林弹雨里钻惯了,这种小场面吓唬不到自己。司文勉称是,将军英武。高维松拍他的屁股,小东西嘴巴这么甜。
转眼过了年,春天来了。战争中死掉的人的生命力在这年春天全迸发出来,春光好得教人难以置信。
司文勉成了高维松副官中的一名,是半路出家、没有军籍却领工资的副官。
他两步跨下台阶,在汽车旁立正。他穿着一身新军装,小翻领、墨绿领带,肩部斜过一条皮制肩袢,腰间束武装带,脚上蹬一双锃亮的军靴,两条腿把裤线绷得笔直,俨然是一名有板有眼的军人。
不一会儿,高维松和一群军官熙熙攘攘地出来了,互相恣意谈笑,矜鸣得意。
高头大马的军官们一一钻进汽车,司文勉这名副官也打开车门,以手背挡着车框顶部,请高维松上车。高维松瞟了他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而他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维持着“请”的动作,一动不动。
浩浩的车队扬长而去,留下浓黑的烟雾。他呛得睁不开眼,别的副官都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军官们的汽车刮起的风,似乎都带些不可一世的味道的。这阵物欲的风扑面而来,物欲的开窍就在一瞬间——
世上哪里有躲得开物欲的地方,少年总有对自己身体的秘密开窍的那一天,正像顽童总有对物欲开窍的一天。
没有了司远阳,他失去了永远做一个顽童的资本。
在这个年代,只有权和枪可以说话,所以军官不可一世。如果没有它们,就活该缄默、活该吃汽车屁股的臭气。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给高维松做副官,为的是“不死”,是活下去;但现在,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廉耻不是虚妄的,可物质更真实。
晚上九点半,夜上海霓虹灯璀璨,歌舞升平。
司文勉到国泰大戏院接高维松。高维松最近经常来往的军官有五六个,他们的副官们已经和他很熟了,也最喜欢他,因为他最体面、最大方,从不吝啬发香烟和口香糖。众副官扯了一会儿闲篇,戏散场了,首长们出来了,互相道别回程。
高维松回到家,要司文勉伺候自己洗澡。司文勉答应一声,先放了一缸水,接着拿了睡袍,然后进入浴室,替对方脱衣服。
高维松低着头,看着一只雪白的小嫩手在自己胸前解纽扣,十分享受而得意。他精赤了上身,一言不发地看着司文勉蹲下去解自己的皮带。他摸着司文勉的头,对方十分驯服地承受着。
他老太爷似的坐到了水里,闭目养神,觉得司文勉像匹半驯服的烈马,可以大着胆子玩它一下,但得随时提防着他撂蹶子踢人。
高维松的身材十分的标准,精悍而有力量,身上分布着枪伤刀疤,瞧着极为慑人。司文勉往对方身上打肥皂,搓搓洗洗认真精细,仿佛在洗一件千年的脏东西,重视上面的细菌,却又提防着它们。
双方各有所思,都没把对方当成一个“人”来对待。末了,司文勉也被拎到浴缸里洗了一番,被高将军笑模笑样地揉搓了一通。好在高将军道德高尚不玩男人,又把他给放了。
洗完澡,高将军回到房间,咿咿呀呀地唱起京剧来,唱着唱着就气喘吁吁地把司文勉压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