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瑶使了一个诸葛亮回营的身段,撩袍子掀袖子,功夫架子极大的转了个身:“嗨——呀!你说你公道,他说他公道;到底谁公道,自有天知道!”
姜老爷子这算看出来了,他就是替商细蕊解围搅局来的。然而李天瑶只在南方活动,鲜少来北边,和商细蕊套不上交情。倒是姜老爷子和李天瑶的师父做过两年戏搭子,这时候就像教训子侄那样呵斥道:“胡闹!滚出去!”
李天瑶一抱拳:“得令!”踢了袍角撩在手里,迈步往门口走,嘴里念了一句戏词道:“知恩必报真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一面踱着步子,真就出了门。一旦走出二门,他把袍子摔开,步履就正常了,嘴角一撇,扭头嗤笑道:“哼,这老王八。”但是他在北平也是人生地不熟,一路走一路琢磨着怎么搭救商细蕊,走到电话间拨出一个号码,猛然想到北平的那几位角儿此刻都在里头坐着呢,倒是也没有放一个屁呀!还能找谁,谁是能舍身救人的?李天瑶苦笑着摇了摇头,背着手慢悠悠走出大门口,就看见雪地里程凤台的那辆车了。李天瑶疑疑惑惑地走上前,附身从雾蒙蒙的车窗玻璃里看人,程凤台被惊了一跳,下车笑道:“先生您是?”
李天瑶道:“程二爷是吧?您是在等商老板?”程凤台一点头,不知他怎么个意思,李天瑶可算找见一个指望,说:“您快进去吧!想辙编个谎把商老板带走,他这回要吃大亏了!”
程凤台一听这话,也不待问李天瑶名姓了,拔腿就往里跑,去搭救他的商老板。
刚才被李天瑶这样一打岔,原来要强按商细蕊去磕头的事就耽搁了。刚才那也是受四喜儿的挑唆,热气上了头,等带脑子的一琢磨,到底也顾忌商细蕊的疯劲。再有这行里的老话——欺老莫欺小。商细蕊卯起劲来和姜家作对,那可有好几十年的对头,姜老爷子没这阳寿照看到底。但是就这样揭过,似乎也很不甘心。姜老爷子一声一声地数落商细蕊的罪过,商细蕊一句不答,站得笔挺忍受着。到场有一位正是上回偷盘唱了杜七本子的吕班主,结果演到一半,被杜七砸了场,为此痛恨商细蕊不是一两天的了,今天总算逮着机会踩他一脚,应和姜老爷子,吕班主也在那骂上了。其余戏子都觉得姓吕的是个棒槌,姜老爷子敢骂,那是人家有辈分有根基,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吕班主也不敢提过去偷本子的事,只能借着戏服,一蹦三跳地痛斥道:“……商老板,有些毛病你可真得改改了。有错您就认了吧,硬咬着牙有什么意思呢?白耽误我们工夫。那什么《赵飞燕》,我看了,真是比粉戏还要淫贱下流。平时敬着您的名声,我们不敢说不是。今天老太爷句句在理,打到脸上了您还不认吗?看看梨园行由南往北,哪找得到穿这衣裳唱这词的,只有往窑子里找!”
姜老爷子很满意这位起哄的朋友,撵了捻胡须,依然是正义凛然的口吻说道:“别的地界我管不了,在北平——尤其是我的师门里,绝不能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体。老头子我对事不对人,没有要为难谁的意思。就是我荣春班,从今天开始凡是上台的戏,全得细细查过一遍,有没有篡台词走了媚俗一流的,有没有戏子不守规矩夹荤段子的。查!细细的查!”荣大爷弯腰对父亲答应了一声。姜老爷子对众人道:“望在座各位老板也自珍自重,自查己身!”
吕班主首先道:“那是当然的。我一直叮嘱孩子们戏台上唱戏要规矩,可不能为了票房,为了走红就干那些露肉的媚俗的讨座儿的好,那好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