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将弱冠的窦景宁,已经很不愿意回忆,为什么千里迢迢去过安息。可是邓弥下一句就是问他:“你为什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即使窦景宁非常喜欢邓弥,但这问题的答案,他确实是为难说不出口。“哈哈哈,因为他小时候很暴力啊!”黄荀刚说完,一把碎草叶子就兜头洒下了。离得远的傅乐继续哈哈大笑:“没错,没错,特别暴力!是你不小心踩他一脚,他能把你腿打断的那种人!”邓弥惊骇:“不……会吧?”窦景宁给邓弥看得脸红:“你别听他们胡说,不是那样的。”“看,他竟然也会脸红!”傅乐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你别否认,明明就是这样的!”然后窦景宁就起身去揍傅乐了,傅乐反应快,跳起来就逃。人群忽地起哄欢笑,和窦景宁差不多年岁的,都你一言我一句,佐证起他“非常暴力”的事实来:“窦景宁九岁时,就能将司空家十三岁的大公子打得鼻青脸肿,这话我敢乱说?”“我在认识他之前,就已耳闻过他的威名了,所以头次见面,吓得腿都哆嗦,可是看他俊秀模样,也不像狠厉之辈,稍宽了心怀,转头就瞧他把李将军的儿子打了。”“他啊,就好像学会走路以后,一直在跟人打架似的,不是东家追上门,就是西家在哭啼,有孩子的爹娘,最怕遇到他。”“要不是因为太暴力,总把人揍得太惨,他老爹也不会丢他一袋钱,就狠心把他赶出洛阳了,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啊!”……窦景宁憋着气吼道:“不要再说了!”大家齐齐看一眼他,果真都不说话了,忽地安静下来。窦景宁消了半截气:“我警告你——”“你们”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全,一个娇酥的声音从他背后升起:“久寻窦公子不见,原来是在这里。”窦景宁僵了僵,头都没回:“在下……还有事情要忙,公主请自便。”拱手说完话,人就跑了。华服的年轻女子气恼跺脚,拂袖转身走了。过了片刻,人群哄然,都笑得乐不可支。唯有黄琰琰双手环在胸前,冷哼道:“最讨厌这个益阳公主了!宁哥哥摆明了不喜欢她,她还纠缠不休,真是不知羞!”邓弥愕然:“方才那位……是公主?”邓康答:“陛下的亲妹妹益阳公主啊。”后来,直到篝火渐熄,人都逐一散了,窦景宁都没有再露面。次日,刘志宿醉未醒。一大堆人无所事事。窦景宁践行承诺,真就逮了邓弥去练箭。十射十不中。别说靶心,邓弥射出去的箭,连靶子都挨不着。过往瞧见的人都忍不住偷笑,要不是场边坐着一个邓康,他们肯定群起而嘲之。日头渐渐高了,邓弥自己脸上挂不住:“要不,算了吧?我这辈子,许是和这弓箭无缘的。”窦景宁皱眉,换了一张更轻巧的弓给她:“你是臂力不够,拉不开弦,试试这张小的。”练了一早上的箭,邓弥的胳膊早就酸了,就是弓轻,还是拉不满,箭绵绵软软飞出去,落在草地上。邓弥泄气。“脚下要稳,腰背要直。”窦景宁有点绝望了,他亲自上手,重新调整了邓弥的姿势。后腰被拍一下,邓弥打个抖,下意识要弹开,窦景宁却抓住了她握弓的手,取过羽箭来,将她环在胸前,手把手教她开弓。“你长这么大,没有人教过你射箭吗?”“……”窦景宁的脸就在邓弥耳后,轻柔的呼吸让后颈上痒痒的,而且,有一种清淡的香味,搅得人脑子里昏昏的。邓弥心跳加速,脸火速烧起来。前一刻,箭还在弦上,下一刻,就插在靶心上了。邓弥慌乱推开窦景宁。窦景宁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等看见了邓弥红成胭脂的脸,他瞬间就明白了——“说不定正如云娘所料,这确实是个女儿家呢?”——窦景宁暗自揣测着,居然就觉得十分有意思,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正欲正儿八经调戏邓弥一通。邓弥看他举步靠近,更加慌了手脚,正在这时,她瞥见了正朝这边走来的益阳公主,顿时喜道:“快看,益阳公主!”窦景宁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凛然,转回头深深看邓弥一眼,果然就跑了。邓弥拍拍乱跳的心口,松下一口气来,暗想道:“这往后还是离窦景宁越远越好,不然肯定会变成第二个邓康。”转过身,身后无声无息站着一个人。邓弥首先吓了个魂飞,然后才镇定下来,怒道:“大叔,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丰宣脸抽:“你还敢叫我大叔?”“为什么不敢?你要是因为一个称呼就对我不客气,我立马就去陛下面前告状,你别忘了,我姐姐是皇后,我可是国舅!”“哼,陛下比我还大两岁,你管叫我大叔,管他又该叫什么?”“陛下自然是英明神武,非你能比。”“……行,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丰宣败下阵来,不甘心道,“我要不是看你琴艺了得,不像多数京中子弟般是个绣花枕头,这账我一定跟你细细地算。”邓弥斜眼打量他,抱臂讽道:“哟,难得你还能听出我琴好,看来,你也不算是个绣花枕头嘛。”丰宣瞪眼:“我绣花枕头?我的功夫在腿脚上,不信你去洛阳城里打听打听,有谁是能在我丰宣手下讨到便宜的?”昨天晚上才听说了窦景宁的“暴力”。这会儿,邓弥眼珠子转一转,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窦景宁?”丰宣想想,挠挠头颇为困扰:“我和他……还真没打过。”“为什么?”
“哪来的为什么,我们就是没有理由动手啊。”带眼瞟瞟益阳公主,窦景宁跑了,她生完气也就折身回去,慢慢地走远了。丰宣顺着邓弥的视线看出去,摸着下巴思量,说:“京城里流传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邓弥眨眨眼,迷惑:“什么话?”“没有人会不喜欢窦景宁。”“……”邓康凑上脸来,笑眯眯地点头:“这话我听过。”邓弥提脚把他踹远,她最见不得他这副谄媚样,一见着就来气:“有你什么事?去把箭给我捡齐了!”丰宣大笑,伸手与邓弥勾肩搭背,神秘兮兮道:“那家伙,像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雍雅又狡黠,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勾引人——小国舅你,万望善自珍重啊。”邓弥定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瞧着你,像是块断袖的料。”“……”“心里有谁都好,千万别有窦景宁。”“……”“他不好这口,你信我,绝对没错。”“丰宣,你去死!”午后,刘志醒了,准备趁着天还没黑,去林子里走一圈,也好猎些野味回来,传召丰宣,丰宣捂着半边脸,瑟瑟缩缩立在旁边听吩咐,刘志看了奇怪,叫他拿开手,丰宣扭捏了半天,才照办了。丰宣的一只眼睛青着,刘志忍住没笑:“怎么弄的?”丰宣再扭捏了半天,支吾回答:“大……大家闹着玩,有人下手不知轻重。”“哪个?”“柏、柏乡侯。”刘志挑眉:“你都多大了?和邓弥也能玩到一块儿去?”丰宣不好意思吭声。刘志挥手:“行了。去传旨,两刻钟后出发。今日算是练手,不设赏罚。”两刻钟后,精神抖擞的一群人纵马直往林中奔去,惊起飞鸟无数。邓弥骑马是好手,但弓箭确实不行,她不想丢脸,所以留在营地里没跟去。黄琰琰兴奋摇着她的胳膊:“宁哥哥骑马的样子真是美如画!”邓弥眼角瞟一瞟,不自在地挪开。“你说呢?是不是?”估计是没有旁人可与言语,黄琰琰竟然靠过来,陶醉赞叹,“宁哥哥真不亏是京中第一美男子,英朗秀奇,举止就是比别人风流潇洒啊……”邓弥翻白眼:“你都不夸夸黄荀?那才是你的亲哥哥。”黄琰琰说:“我哥跟宁哥哥一比,都逊色得没边了。”邓弥冷哼,不善道:“你这样喜欢窦景宁,不如嫁给他好了。”未曾想,这话一说,黄琰琰立刻羞晕满颊,捂着脸直跺脚:“哎呀,羞死人了,羞死人了!你这个人说话没遮没拦,真讨厌!”邓弥浑身起鸡皮疙瘩,移移脚准备走掉。“人家……人家只是单纯地喜欢宁哥哥嘛,才不要嫁给他……”“……啊?”黄琰琰绞着手,继续娇羞:“宁哥哥犹如世间的好花好景,观望就已足够赏心悦目,拿到手里,万一厌倦了怎么办?”呵,这丫头的心思还挺多。“何况,他太好看了,我要是嫁给他,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美貌了,岂不可惜?”邓弥不知作何回应,只得干笑。“再说了,宁哥哥眼光高,益阳公主他都看不上,我才不去自取其辱。”黄琰琰说到益阳必定来气,果不其然秀眉拧起,叉着杨柳小细腰道,“邓弥哥哥,你不知道那个益阳公主有多讨厌!”邓弥心上遭受了一击:“你叫我……邓弥……哥哥?”“是啊,邓弥哥哥。哎呀,正和你说益阳呢,别打岔!这个益阳,就像天底下没有别的男人似的,咬住宁哥哥就不放了,我真希望宁哥哥赶紧成亲,娶个非常漂亮的新娘子气死她!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仗着陛下……”提及益阳公主,估摸着黄琰琰喋喋不休能数落到天黑,邓弥却没那么好的耐性听,随便找了理由走为上计。薄暮时,众人兴尽归来,几乎人人都有收获。邓弥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找邓康那小子,冷不丁头顶掉下一只七彩山鸡,尖尖的喙险些撞到面门上,将她吓得打了个跌。窦景宁扶住她,一脸讨好的样子:“这只雉鸡送给你。”邓弥犯恼地推开他:“我不要!”“肉质鲜美,烤一烤,很好吃的。”“说了不要!”“那,这羽毛很漂亮,可以拔下来做扇子。”“谁稀罕你给谁,别来烦我!”一只死鸡总拿在眼前晃,太令人厌恶了,邓弥一面躲避,一面四处张望着找邓康。窦景宁追在后面问:“阿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你喜欢什么,我明天给你猎来。”邓弥给搅得不耐烦,更快步地走,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邓康。”正与人嬉笑言谈的邓康转过身来,开心地笑弯了眼:“叔父!”邓弥给他这一声喊得背上冷飕飕的。“叔父,你猜我猎着了什么?”邓康拎起手里一个死气沉沉的毛团,极显摆地说,“狸子!没想到白天也能碰见这小畜生!”邓弥脸色大变,捂住嘴,转头就跑了。窦景宁和邓康面面相觑。窦景宁懵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邓康看看手里的死狸子,再看看窦景宁手里的死雉鸡,认真想了想,说:“我叔他……可能觉得这样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