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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六年(1 / 1)

一曲毕,肖程东惊艳全场,后来还喝多了。

孙丞溪不太相信。

他开车载着醉酒的肖程东和季斌豪回研究所的路上,回溯大家玩嗨拼酒时,他整理过桌上歪七扭八的啤酒瓶,数过每个人面前喝过的啤酒数量。

区区11瓶啤酒,将驰骋商战多年的肖总灌醉?不可能。

撂倒季斌豪,倒是没问题。

也不知季斌豪是不是脑子抽了,这点酒量与肖程东拼个什么劲儿。上演的那出哥俩好的场景,简直没眼看。出人意料的是,肖程东竟然一晚上好好配合季斌豪的兄弟情深。

莫非真喝多了?

孙丞溪四下打量,见路上没人,快速转头对后排靠着车窗一左一右的两个酒鬼,轻轻唤了一声:

“斌豪?”

没有反应。

“斌豪?”

他的声音提高些许。

“斌豪?”

还是没有反应。

这一位确定是喝多了。

孙丞溪决定直接将车从研究所南门开进地下车库,停在离季斌豪所住的11号楼比较近的b1-c区。

他平时和肖程东住在悦都雅苑的别墅,只在每年年初备战科研基金准备项目书的时间,暂时申请所里的人才公寓几个月。

今年被安排在12号楼,与季斌豪一样的一室一厅一卫。而去年,因为每晚偷偷过来的肖程东不满孙丞溪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办公,硬是要求他调换到拥有两室的15号楼,并且亲自操刀改出一间满足肖程东“需求”的书房,如若不然就要在附近置办房产。

他一想到肖程东捂得严严实实、全副武装进出15号楼的场景,双眸禁不住充满笑意,暖流从心底油然而生。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黑夜里猝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孙丞溪一哆嗦,差点踩了刹车。

“你醒了?”他从后视镜中只瞥见肖程东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没睡。”肖程东言简意赅,心情不爽的样子。

“是不是不舒服?”孙丞溪关切道:“我先送你回家?”

肖程东冷哼:“家?老婆跑了,哪还有什么家!”

孙丞溪好声好气地说:“我报备过在所里住三个月,你同意了。”

“逻辑不通、满纸屁话、还有错别字的离婚协议书,怎么没经过我同意就签字?还敢摘我的戒指!”肖程东越说越来气:“叫别人的名字,都不叫我的!”

那份离婚协议书……背后是有隐情吗?

肖程东他……不想离婚。

孙丞溪反应了几秒认识到这些。

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压在心头的阴郁瞬间消失无踪,他感到如释重负。

太好了!

“程东……”孙丞溪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击得不知该说什么。

“还少两句。”

孙丞溪的脑子没转过来:“少两句什么?”

“你叫了别人的名字三、遍!”肖程东咬牙切齿地强调后面两个字。

三遍?有三遍吗?孙丞溪的笑容如同冰雪融化。

瞄到孙丞溪侧脸上弯起的弧度,肖程东的声音软下来:“先送别人回去,再陪我去车上拿行李,然后我们回之前住过的地方。”

“之前住过的地方?”孙丞溪不明白。

肖程东:“嗯。”

孙丞溪有种不好的预感:“15号楼401去年已经退租,今年我重新申请了一套公寓,在12号楼,305。”

“还住原来那套,我打过申请,它已经属于我们了。你不是也很喜欢那间书房吗?”肖程东的话语中别有所指。

孙丞溪:“……”

“去年面上没有申请成功,今年我需要重新构思。要找合作者,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你……要不要回家住?离你公司近。”孙丞溪的话忽然多起来。

“科研事业离不开孙老师,真感人啊!我算个什么东西~”肖程东嘴上不饶人。

孙丞溪立刻矢口否认:“不是的。家里有赵姨在,她能更好地照顾你。”

“我又没有断手断腿,不需要被别人照顾。”肖程东换了一个坐姿,将两条大长腿舒展开:“但现在我喝多了,需要被照顾,别人我不习惯。”

什么前后矛盾的歪理,让赵姨知道你叫她别人,非打断你的腿。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计较。孙丞溪知道自己说不过,只能老老实实听指令:送季斌豪,拿上行李,回401。

“我去305拿点生活必需品,你要不要先去洗澡休息?”孙丞溪尝试用之前设置过的密码开401的大门。

2、1、6、0。

门开了,他按亮玄关的灯。

肖程东进来后故意不关门:“不用,我让人都准备好了。”

“哦。”孙丞溪将门关严,从鞋柜里拿出已置备好的两双男士拖鞋。

两人换好鞋后,孙丞溪将二人的鞋子码好,归置整齐。

肖程东待孙丞溪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啪”得暗灭灯,右手一推把孙丞溪堵至墙角,不容置喙地强吻起来。

黑暗隔绝了视线,却放大了其他感官。

孙丞溪感受着肖程东的舌头在自己嘴里攻城掠地,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带着酒香,快要被淹没。

患有夜盲症的孙丞溪,本就忐忑的心,听着耳边传来肖程东沉重的呼吸声,更加心慌,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隐在未知的前方。

坚持不了多久,窒息的感觉越演越烈。孙丞溪不愿推开肖程东,手放在对方的胸膛上感受着下面存在感十足的心跳,在接吻的间隙里汲取可怜的氧气。

他跟随肖程东的节奏,稳住心神,不自主地攀上肖程东宽阔结实的背部。

孙丞溪的反应很好地安抚到了心头焦躁的肖程东,吻渐渐变得温柔。

肖程东睁开双眼,恨不得吞吃入腹般细细勾勒近在咫尺的眉眼。深眸微眯,趁孙丞溪沉醉其中时狠狠地咬住对方的下唇。

好痛,孙丞溪暗叹。

虽然不知道肖程东为什么突然间大力咬着自己不放,但他仍然坚持着没有推开,反而更紧地拥抱住怀中人,容忍爱人的肆意妄为。

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泛滥,肖程东才松嘴,也略微松开了对孙丞溪的束缚,像只受伤的小兽将头埋在孙丞溪的颈侧,喘息不停。

沉寂在房间里蔓延,只能听见客厅里时钟细微的滴答声。

良久,肖程东抬起头,一边用右手拇指摩挲孙丞溪嘴唇的伤口,一边质问:“为什么签字?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问为什么?”

孙丞溪来不及张口,肖程东手上加了力度,痛得孙丞溪什么也顾不得。

“你的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丞溪?”肖程东用了十足的力道。

孙丞溪忍不住“嘶”了一声,想将头扭开。

肖程东马上用左手桎梏住孙丞溪的后脑,不让他避开,依旧狠狠地折磨他唇上的新鲜伤口,幽幽地问:“是不是没有我?”

孙丞溪抖了抖长长的眼睫毛,痛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失控的肖程东,让他想起许多痛苦的回忆,心中害怕起来。

肖程东无视他的脆弱,改成掐住孙丞溪白皙的后脖颈,对所用的力道心中有数,假装厉声地问:“是不是?回答我!”

“不是!”孙丞溪欲将肖程东推开。

而肖程东一见孙丞溪有反抗的动作,立刻退开半步,静候着。

掰开孙丞溪坚硬的蚌嘴极其困难,但惹怒一个强迫症、弄怕一个胆小鬼,肖程东胸有成竹。如果不是必须,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呢?

孙丞溪痛得不住吸气,胸腔来回起伏。

也许是面前的人太强势,也许是黑暗给胆小的人一个无形屏障,也许是今夜的歌声太动人,也许是累积的思念太厚重。

孙丞溪不想让肖程东这般误会自己,深呼吸几口,下定某种决心般,向肖程东一点一点敞开自己厚重的壳:

“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陈夕,才是我的名字。”

“陈海勇……”一提起这个人,孙丞溪又气息不稳起来,险些说不下去。他重重吐出几口气,摸黑扶着墙继续说下去。

“你选择与我结婚,应该……事先调查过我的身世吧。那个混蛋,我不想多说他。”

“高一上学期,他的债主找不到他,雇了一群人将我堵在我家附近的巷子里。我以为这场围殴会彻底结束掉我的痛苦,不曾想,我那么垃圾的人生里会出现一个救世主。”

“你出现了。”

“你将他们暴打一顿,解救了我。2160元,你留给我的救命钱。”

2160,肖程东在心里默念。

2160或者002160,可以解开孙丞溪的所有密码。他对这几个数字的钟爱,肖程东一直搞不清楚原因,现在终于明白了。

“虽然你匆匆离开了,没有留下姓名,但我看见你身上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你。”

肖程东愣在原地,这段记忆如果不是孙丞溪主动提起,几乎要消失在脑海里。那一天,肖程东模糊记得自己好像是逃课去网吧,正巧救下一个人。但那人被打得十分惨,脑袋流了很多血,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只是摇头问自己名字。肖程东当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给自己留下200块,剩下的现金全留给那个人了。

早知道那个可怜虫是自己的老婆,肯定要……

肖程东的思路被孙丞溪接下来的话语打断:

“我以前是个很孤僻的人,即使在校园里偶尔遇到你,也不敢找别人打听,更不敢接近你。只听说你在1班,他们都称呼你校草或者少爷。”

“幸运的是,新年晚会上,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孙丞溪讲到此处,五官飞扬,隐在黑暗笑得璀璨。

“高二下学期,我听见你在琴室发泄,便走了进去。躲在你后面,跟你聊天。我听你吐槽很讨厌姓肖,想要远离肖氏,你形容自己活得像个孙子,应该姓孙才对。”孙丞溪如同吃了蜜般弯起眼眸。

“后来,听被你拒绝的女生说,你有了喜欢的人,我难过了许久。”苦涩从心头溢出,孙丞溪安静了几秒。

肖程东此刻非常想解释什么,可也清楚,自己一旦开口,许多东西再也无法藏住。到那时,孙丞溪还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呢?

肖程东不敢赌,不能赌,更不会赌。

“高三上学期,我又被那个混蛋的追债人盯上。这次比较严重。我辍了学,去了滨城,更名换姓重新讨生活。”

肖程东的手攥成拳,崩起的下颌线似能削人。

黑暗里的孙丞溪什么也不知道,只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你那时是在临溪路拯救的我,你又喜欢孙这个姓氏,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

“孙丞溪。”

“每次听别人唤我的名字,我都会想起你。”

“在最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花了身上所有钱,买了来回荣城的车票。我回学校,在1班后门口偷偷看你。”

“是节计算机课,你听得非常认真。你酷爱电竞,若是我以后学了计算机,是不是能稍微了解一点你的世界?没想到,幸运女神真的眷顾了我,这点祈愿成了真。”

“我重新见到你了,我的研究内容正巧是你感兴趣的。因为年龄相同,兴趣相投,我们结婚了。”

“你问我为什么。”

“你有没有听过《方圆几里》这首歌。”孙丞溪完全没有给肖程东回答的机会,安安静静地叙述。

“你怎样,我都依你。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在。你不需要的时候,我便走。”

“你问我心里是不是没有你。”孙丞溪心头泛酸。

“怎么会没有你呢?”

“你在我心里住了……住了十六年。”

“可是……这些只是我的事。”

“你认不认识我,记不记得我,都没关系。”

多少深藏已久的注视,多少情难自已的守候,多少无法言说的喜怒悲欢,尽在“十六年”三个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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