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知参演的节目是献礼性质的歌曲演唱,原本只他们班合唱,后头觉得人数不够,又从高中音乐班里选了些学生,凑足了六十人,刚好贴合六十周年的年数。
校庆当日,台上的学生们太密了,邢文易戴好近视眼镜,又假装不经意从包里拿出相机和一个望远镜。他原本还怕自己太夸张,不过到了才知道,这准备工作一点也不过头。家长席位离舞台太远,身边都在后悔没带个相机来,或许放大几倍就能看清自家孩子……于是他又不免为自己的明智之举而自得起来。
玉知站在第二排的正中央,她在邢文易的眼里即算不借助工具也能很好分辩,首先她的短发很亮眼;其次,她身材相对高挑,站的位置也很好;当然最重要的是,家长的偏爱滤镜可以辅助对焦。
他今天也刻意穿得好看一些,不想给女儿落面子。玉知在观众席里里一眼就找到他,的确也因为自家爸爸的外貌条件而小小满足了一把虚荣心,人家的爸爸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她的爸爸往那儿一坐,身姿优越、气质出众,十分长脸——直到他拿出一个傻瓜望远镜。玉知在台上也没能忍住抽了一下嘴角,脸庞微微辣起来,之后的一首歌的时间里,她都不敢往那个方向递去目光。
这种献礼的曲目当然是形式大于一切,邢文易拍了几张照片,结束后在台下象征性鼓了几下掌,他看完这个节目就得回厂巡检了,明天再来陪玉知义卖。于是校庆节目一结束,玉知从后台撤离就往礼堂出口走,邢文易在门外等她。
“你怎么拿了望远镜……”看起来好笨。玉知在心里说。邢文易摸了摸头,面上一派纯良,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说,那怎么办?不用望远镜看不清楚你。
好吧。她把他送出五十米,回头就看见王怡婷的班级走出来。她们已经表演完了诗歌朗诵,王怡婷负责给同学们化妆,这会儿又在发洗面巾和卸妆水,让觉得不自在的男生们去球场水龙头排队洗脸。
这会儿大家都得闲了,都开始找自己班的区域落座看节目。老师们有自己的座席,学生乱坐也没人管,王怡婷就坐到玉知身边来,两个人一起看节目,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玉知今天上台前,脸上也顺便让王怡婷略施薄粉,嘴上抹了一点儿有色唇蜜,王怡婷一边化一边夸她可爱,可她上了台看见大望远镜,觉得那一点腮红都扑得多余,她自己害臊的红就够用了。而且她爸好像完全没看出来她化了妆玉知和王怡婷小声吐槽,自己的爹拿着望远镜往台上找人。
“我看到了!你爸太逗了”王怡婷拉着她的手笑得前仰后翻:“我当时在找我妈,结果看见有个人拿着个望远镜,我仔细一看才看清楚是叔叔!”
“你可别笑了。”玉知说:“他也是好意,就是太招笑了。”
“没,我妈还说你爸脑子好使呢,早知道她也带一个来,真没想到家长席会弄得那么远,手机相机拉到最大倍数也拍不清楚。”
玉知和她又闲扯几句,身边同学刚刚溜去超市了一趟,现在开始偷偷派发果冻、雪糕、瓜子之类的吃食。玉知拿了两袋果冻,分王怡婷一袋,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递来一条阿尔卑斯。
酸奶味软糖。玉知控制不住地一缩脑袋,果然是章正霖,他真是深谙如何把她吓得一跳又一跳。王怡婷默默把位置挪开一点,章正霖坐过来:“你爸走了?”
“嗯。”玉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上次发消息来问她有义卖日没有安排,她老老实实回复要和爸一起卖闲置,估计她爸一直会在她旁边待着。
——所以他想把今天占了?玉知抠着手掌心,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屁股往王怡婷挪。章正霖小学就这样,不讲道理地霸占她身边的座位、她的注意力,这样一路又争又抢地黏在她身边,她有点无可奈何地问:“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章正霖难得一脸质朴:“就想和你待一起。”
玉知眼角余光看见王怡婷在旁边露出了可称猥琐的狞笑,她笑得快背过去了,实在是太忘形。玉知觉得丢人,暗暗用手揪了一下她的大腿。
王怡婷清了清嗓子坐正,对章正霖说:“班长,我给你腾地方。”
章正霖露出了皇帝般的表情,他在外人面前可不是做小伏低的谄媚太监,挥了挥手:“下次值日我跳过你。”
王怡婷站起来向他立正敬礼,低头对眼巴巴的好友说:“我要继续去给她们卸妆了,你接着看。”
没一次靠得住!玉知心里哀号。章正霖坐在她旁边,也并不多话,只是看到有意思的节目时会和她讨论两句。渐渐地,玉知也放松下来,毕竟和他做过同桌的习惯残留还在,两个人笑点也很一致。高二的方言小品排得很好笑,她笑着笑着就很自然地往旁边靠,和身边人说:“那个男生笑死我了,怎么可以把纸当钱撒啊……”
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借了个鼓风机,钞票式样的餐巾纸和彩带呼呼往台下吹,同学们欢呼起来忙着捡假钱和彩带,章正霖没设防,一偏头就看见邢玉知笑得微红的脸,她很自然地拉住他的袖子,像小学时那样。纸片彩带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章正霖心跳漏好几拍,而后是更加慌乱剧烈地跳动。
喜欢一个人像生病,发烧头痛、心律不齐、头晕目眩、神志不清。章正霖愣愣看着她,居然话都说不出口,其实邢玉知也没对他做什么,但是好像她只要存在,他都会变得比上一秒更喜欢她。真是没有天理,怎么可以这么不公平,他还甘之如饴。
他前阵子逮住邢玉知一股脑把心里话全说了,过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能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其实不过是他心里想了太久了,捱到能对她倾吐的时候,文盲也熬成豪。
傻掉了?玉知松开手,把自己身上吹到的彩带拍掉,拍着拍着突然反应过来,是因为她的举动让章正霖脑子断线了。她心想,果然还是没法当朋友嘛,他这样,真的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连话都不能正常说了。小学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难道越是看不见她,他的喜欢越是有增无减?那和他断联有什么意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