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句话,让张太后犹豫不决。而就是这么一犹豫,锦衣卫就围了乾清宫了。这时司礼监的人又来了第二趟,要让张太后以太后之尊,直入乾清宫。张太后这次是真的打算去了,谁知,金夫人来了一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道:“那群狗奴才,只顾自己,根本不管你死活。那兵可是都把乾清宫围住了。你进去倒是没人敢拦你,可你出来呢?他们只要说一句,你在里头照顾皇上,就能把你堵死在里面。这还不是送羊入虎口!皇上已经被困住了,你又再被关进去,那到时候立谁,就真的说不清了!”
张太后此刻已是心如火焚:“可我能怎么办,那是我身上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我总不能不管他吧!”
金夫人哭道:“皇上是你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你又何尝不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要为娘这么一把年纪,看着女儿去冒险,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干脆让我去!我是皇上的亲外祖母,谁还敢拦我不成!”
她这么以退为进,张太后自然不舍得亲娘冒险,这下就僵持下来。这时,金夫人才适时抛出第二个方案:“皇上当然要管,可咱们又不是大夫,去了又有什么用。我看刘瑾,也只是看着皇上病得重了些,这才动了歪心,哄着皇上下那些旨意,逼得我们没了法子。要是皇上神智清醒了,估计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他不敢撕破那层窗户纸的,你就听内阁的,多派太医去守着不就行了。”
张太后蹙眉道:“我何尝不知,可太医们都去看了,只是无用。”
金夫人灵机一动:“太医凡事求稳,又不敢用药,当然起不了大用。依我看,还不如悬赏重金,叫你的两个弟弟在民间去寻访名医。”
张太后闻言这才稍稍冷静一下来:“那就叫鹤龄和延龄去,广寻名医。再让他们传我的密旨,看顾好这些太医的家眷。不要叫有心人要挟他们,做出一些恶事来!”
金夫人暗自咋舌,这倒是提醒了他们,好好盯着那群太医。不久后,张家兄弟就送了一个大夫进来。宫中御医,如何看得上外头的野路子,两厢即刻吵得不可开交,如此一来,还省了朱厚照装病的功夫。
张太后见状更是忧愁,一令去催逼太医,甚至还想召宗亲来商议。金夫人只得又出奇招:“我知道你挂心皇上,可不能就这么傻傻地去。他们有兵是吧,咱们也可以调兵。这样,你发一道懿旨,让你两个弟弟手头也有人,这样有人护送着,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张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秋华苦苦相劝,张太后也犹豫不决起来。金夫人见状又哭起来:“那是你的亲弟弟,难道他们还会害亲外甥不成。到了这个节骨眼,你不信娘家人,难道还能信外人!”
如此这般吵闹不休,加上朱厚照的脉案时好时坏,总算多拖延些了时日。金夫人这般日盼夜盼,就等着乾清宫那边传出遗诏来。谁知,遗诏没出来,反而起了火光。
到了这会儿,张太后是再也坐不住了。她拔腿就要去乾清宫:“他们一定是看着皇上快要好了,他们的如意算盘打不成了,这才点了火!说不定就是想烧死我儿子,然后拿假遗诏来忽悠人!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金夫人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了一跳,可她心知不能放张太后过去。要是她去了,形势如何就再难把控了。她死命拽住张太后:“你去看有什么用,不是说烧得是偏殿吗,又不是正殿。那里正闹得不可开交。你去了反而还耽搁他们救火呢!”
张太后已是汗如雨下:“可我若是不去,他们趁乱做手脚,又该怎么办呢!”
金夫人暗道,这不是正好吗,但是嘴上却道:“那么多太医盯着,谁有那个胆子。要是皇上掉一根汗毛,他们千刀万剐都赔不起。我是担心你,万一你趁机被人打晕了,那时谁又能来主持大局呢?”
这样的话,金夫人翻来覆去地念叨,张太后往日还听得进去,可到了这会儿,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娘,您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金夫人一慌,她道:“我是你的亲娘,我能干什么,你连我都怀疑?!”
一语未尽,门外就传来喧哗之声。月池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她朗声道:“事到如今,不怀疑您,还能怀疑谁呢?”
第340章等闲惊破纱窗梦
还不如找人来扒了我的衣裳,我就信你是真的不行了。
张太后一见月池,先是一惊:“是你,李越!你怎么……你不是病重了吗?”
月池冷笑一声:“您在这儿被人狡言欺骗,臣即便病重,爬也要爬过来啊。”
金夫人听到张太后这一声,才知来者何人。她一时满头大汗,赶紧倒打一耙:“原来你就是李越?皇上不就是因你病了吗,怎么皇上迄今未起,你倒是活蹦乱跳,一个外男,居然胆大包天私入内宫。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言激得张太后怒火中烧,就是为了眼前这个男子,才害得她儿子一病不起,害得她到今日都没一个孙儿,以至于进退两难。可碍于朱厚照,她顾不得发火,忙急急问道:“皇上那边情形如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月池深施一礼道:“回禀太后娘娘,皇上那边,情形很不好。刘瑾先给皇上下了毒,意图等江彬入宫之后,几人一同矫诏,迎立代王之子。”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仁寿宫中一片哗然。张太后惊得魂飞胆裂:“你说什么?是毒!还有代王的事!”
刘瑾趁皇上病重,蛊惑圣聪和刘瑾给皇上下毒,谋朝篡位,可是两个性质的事情。就前者而言,所有人打老鼠怕伤玉瓶,不能直接撕破窗户纸。可于后者,这直接能在帝国中心引起一场惊涛骇浪。
金夫人亦是面如土色:“这怎么可能是中毒,那么多太医,还有咱们从外头请来的名医,难道都看不出来。”
月池垂眸道:“圣上脉案的古怪,想必娘娘已然知晓。如不是奇毒作祟,怎会这么久都好不了。”
张太后一言就抓住了重点:“那你从何得知的消息?”
月池道:“不敢欺瞒娘娘,正是刘瑾亲口所述。”
金夫人瞪大双眼:“这可越发荒谬了。刘瑾是脑子出问题了,还亲口将这等密事告诉你?娘娘,这人满口胡言,只怕信不得。”
月池叩首道:“臣没有夫人这样的好胆色,如何敢欺瞒娘娘。臣所言句句属实!而刘瑾之所以肯将此等密事告诉臣,就是为了拉拢。他在外朝,总需人说话,因此留臣至今。臣也是一直虚以委蛇,这才找到了机会向娘娘报信。他们放这场大火,就是因已然拉拢了江彬,留下圣上也再无用处,所以打算将圣上活活烧死在乾清宫,再凭遗诏迎立新君。”
“什么!”张太后整个人像泥一样瘫软下去,金夫人和秋华忙一左一右牢牢架住她。
金夫人忙道:“您别急啊,李越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刘瑾他已经是东厂的督主,在太监里面算是头一份了。他干什么还要谋反。李越你这么说,可有什么凭证?”
月池真是遭这老太太惊呆了,她冷笑一声:“臣匆匆逃命而来,没带什么证据。不若再耽搁一会儿,等圣上的遗诏下来,自是板上钉钉,如何?”
金夫人遭她堵得一窒。张太后的嘴唇微张,只能流泪而已。月池眼见她马上就要晕厥过去,才道:“您先莫急,皇后已然赶到,调人救火。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做不了什么,圣上目前应无碍。只是,这只能治标,却救不得本。”
她说话这样大喘气,连累这宫中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再重重落下。张太后的大宫女秋华都埋怨道:“李侍郎,没见您这么说话的。”
张太后亦是狠狠剜了月池一眼,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抬脚就要走。金夫人情知,她这是要赶去看儿子,这下可是再拦不住了。没曾想,居然是皇后坏了大事,不是说人一直病着吗,怎么不声不响还跑到外头去了。
金夫人正急得说不出话,没曾想却是李越却站了出来,再次拦住了张太后。她道:“娘娘恕罪,娘娘此时去不得!”
张太后斜睨了她一眼,端得是言简意赅:“滚开!”
月池仍然是八风不动,她问道:“娘娘起先稳坐仁寿宫,缘何今日又赶去?”
张太后怒道:“你这是在质问本宫?”
月池道:“臣不敢,但臣斗胆揣测,娘娘起先不去,是为了在外主持大局。可如今,圣上之困仍然未解,娘娘此时赶去又有何益?皇后娘娘已往乾清宫,她总不会看着旁人戕害自己的丈夫。依臣愚见,娘娘何不坐镇宫闱,以除奸佞。”
张太后一愣,她道:“你是叫哀家下懿旨诛杀刘瑾、杨玉?”
月池道:“此时他们还身处乾清宫,如发生正面冲突,万一他们铤而走险,只怕圣上性命堪忧。您别忘了,江彬和他们手下的人,可是已经站在了刘瑾一方。娘娘何不釜底抽薪,一了百了。”
提起江彬,张太后更是心乱如麻,她望着不远处的滚滚黑烟,喝道:“有什么主意还不快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哀家请你不成!”
月池是打定主意要抓紧时间,直奔主题,她道:“宫内宫外为何纷纷扰扰,不就是因国无储君,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藩王们的如意算盘,不过是通过将自己儿子过继到嫡系,来名正言顺地获得皇位。为了一步登天,他们不惜向朝野各方许以厚利,这才闹得不可开交。娘娘何不彻底绝了他们的念想,在宗室之中,挑选父母双亡、品性端正的嗣子,抢先过继给圣上。储位既定,他们算盘不攻自破。他们又不知臣来此报信,只会忙着隐瞒罪行,再不敢兴风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