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淙朝木紧绰笑了笑:“婆婆保重身体。十日之后,那日陀寺再会!”
来到那洞入口,雪琴诸女果然俱都还在。三三两两地围着窃窃私语。张灵徽的气质与李雪尘本就极为相似,得了她的传承之后,更是飘然若仙。众女望着她,眼神中各种情绪交杂。有的愤恨,有的羡慕,有的崇敬,泰半却是面无表情。她们在此相侯,除了因为感激李雪尘将她们不问过往地收留之外,大半也是心存念想,指望从她这里得些好处。
张灵徽下了白虎,朝众女道:“诸位,雪尘前辈与风鱼一起殁于此山深处。临终之时,她将她的道统交予我传承。”
众女虽然早知如此,如今见到她本人亲口说出,顿时“嗡”地一声,议论纷纷。张灵徽扫了一眼,不意看到有一个五六岁的幼女,正茫然地蹲在角落里。双目含泪,一声不吭。
雪琴扬声道:“不知师父对我等有何安排?”
张灵徽略一迟疑,还是实话实说道:“雪尘前辈并无安排。”
众女又是“嗡”地一声。这次失望愤怒的占了大多数,纷纷觉得自己遭了遗弃。雪琴抬手压了压,再问道:“那宗主您有什么打算?”
张灵徽皱了皱眉头:“宗主?”略一沉吟,道:“我本出身龙虎山与稷山书院,实不宜继承其他宗派。只是当时形格势禁,不得以而为。你们有什么想法,请畅所欲言。但凡我能力之内,自不会推脱。”
人群中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宗主出身名门,自是看不起我等旁门左派了。”连淙转过头去看了看,那女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叫什么了。
张灵徽看了她一眼,淡然无语。她这一看,颇有几分李雪尘的风范,众女不由一滞。
雪琴与几个相熟的姐妹交换了个眼神,道:“我等全凭宗主吩咐。”
张灵徽看了看连淙,心里实在不愿意接这个麻烦篓子。连淙轻声道:“实在不愿意接,那便解散了亦可。”
张灵徽摇了摇头,叹道:“我本是极懒散的性格...也罢。你们中有愿意留在此地,可以自推出一个领头之人来。我与那日陀寺颇有交情,你们可以托庇于此,安危无忧;不愿留下的,来去自由;我现在身上有伤,待我回去,看能不能整理一套雪尘前辈的功法出来,再回来择人而授。你们意下如何?”
众女并无意义。张灵徽又看了看角落里的小女孩。那女孩白白嫩嫩,披散着长发,大大的眼中满是悲苦。连淙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问道:“怎么了?”
张灵徽轻声道:“那小女孩...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只是我有人疼爱,她没有。”
连淙道:“真不忍心,便将她带回龙虎山去么。”
张灵徽想了想,展颜笑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
走到了那幼女身边,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女孩十分惶恐,嗫嚅道:“宗...宗主?”
张灵徽上下一打量,便知她的资质其实并不十分出众,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结结巴巴道:“我,我叫周蕙儿。我,我爹爹是妖,我阿娘是人。”
张灵徽没来由地心中一痛,轻声道:“蕙儿么?很可爱的名字。你要不要与我一齐回书院去?”
周蕙儿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头。此前一直照拂她的那位姐姐死于金甲神将之手。她正彷徨无依,新来的宗主却对她青眼有加。她忍不住看了看周围的姐姐们。平常对她有说有笑的人,忽然都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忍不住泣道:“我,我不知道。”
那边虹青站了起来,朝张灵徽福了一福,上前搂住周蕙儿道:“傻孩子!宗主与你有缘,那是你的机缘。去吧,这边乱乱哄哄的,我们也不能一直照看你,随着宗主去吧。”
周蕙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虹青耐着性子,哄了她两句。张灵徽有些手足无措,求救般地看了看连淙。
连淙一笑,唤出小石头和颜岐,对他们道:“你们谁能劝得这小姑娘与灵徽回龙虎山,我便让他乘白虎回那日陀寺。”
两个小童一声欢呼,一起冲上去拉住那小女孩。一个说白虎如何如何可爱好玩,一个说稷山书院多么多么绝美如画。一个又说山下都是糖葫芦驴打滚大苹果面人儿,一个说可以去学腾云驾雾御剑千里。终于哄得小姑娘破涕为笑,扭扭捏捏地来到了张灵徽身边。小石头与颜岐拉着她跳上了白虎啸天,开心得又笑又叫。
连淙和张灵徽相视一笑。雪琴与诸女都道要留在此间。张灵徽自无异议,自与连淙带着三个小孩回转那日陀寺。
一路无话。回到那日陀寺,众人都忙着舍利法会,也无人来招呼。连淙与张灵徽乐得自在,任由两块石头整日带着周蕙儿东边疯西边闹,自顾自谈情说爱。中间姜璟和旺珠过来瞧了瞧,又都急匆匆地出去应酬。到了晚间,任仲庭和任濯岳又来看望。二人俱都有些忧心张灵徽。张灵徽向他们反复保证,已有疗伤之法,功力还将大进,二人才狐疑而去。
连淙打着照顾张灵徽的名义,公然与她住到了一起,让姜璟和旺珠一顿好笑。连淙情火正热,张灵徽也放开身心,二人如胶似漆缱绻缠绵,浑不顾外面高人仙客在那里来去匆匆。李雪尘所授欢喜禅功法与黄玉双修之法颇有相通。二人反复论证,得益匪浅。张灵徽的丹田已不似刚受伤的时候那般一片死寂。连淙的功力虽未大增,却变得更为精纯。
如此过了三日,舍利法会结束。各路英豪纷纷离山而去。姜璟率先跟着父亲回转京城。临别之时,连淙挥毫泼墨一展画技,画了一副猪头雪山图。仔细封好了,让姜璟转交姜菱。
人群走了,任仲庭终于有暇,指点了一下连淙养气之法。他知长阳的天一诀更重修养内力,行功之法却颇有不足。外孙女婿自是要好好照应的。将自己新进悟出的一套功法倾囊相授。连淙得以以儒家之法行道家之功。不能说是空前绝后,也是世间少有了。任仲庭本不打算给这功法取个名字,奈何任濯岳觉得此法泱泱大气,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之意;连淙又觉得此法运用如意流转无滞,真是不亦快哉。二人一起,给取了个快哉浩然气之名。
任濯岳抱诚守真端方正直,有古贤者之风;而连淙浪漫潇洒百无禁忌之余又不失赤子之心;张灵徽聪敏恬淡,飘逸不萦怀世间。任仲庭见三人各有风骨又集于自己门下,不禁老怀大慰。
过了几日,木紧绰携了白虎和一头青鸾来到那日陀寺。那青鸾身高丈许十分神俊,却对白虎啸天言听计从。连淙不意白虎与青鸾还能谈情说爱,不由暗暗有些好笑。
索南活佛大排宴筵,为任仲庭送行,期间对张灵徽赞不绝口,大大可惜次仁旺珠没有福分,不得她的芳心。连淙时不时朝次仁旺珠坏笑,结果被灌了四大坛青稞酒。本还暗笑旺珠拿不甚浓烈的酒灌他,怎么能醉?直到夜里像个老翁似的起了六次夜,才知他居心何等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