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栖元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脑袋早就停止了工作,纤长十指紧紧抠在膝盖上,用空洞茫然的眼神看向程淮,又慢慢低下头。
他分不清,这是不是程淮在逼他分手。
他恶劣地自作主张离开,却又卑劣地不想说出那两个字。
两人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最后还是程淮先妥协,他站起身,在准备俯身把人抱起来之前。
裤脚猛地被抓住。
冯栖元抬起遍布泪痕的那张脸。
“程淮,我是干净的,一直是干净的,我不该走,不该骗你,你别不要我。”
“求求你,别不要我”
这些天。
程淮在公司顶楼熬了很多个日夜。
他在毫无遮掩的天台吹冷冽的风,在漆黑的夜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也站在顶楼看着远处元蔚股份灯火通明的办公楼。
他不止一次地回想他母亲去世时的场景。
回想他长达17年的年少时期和那张为了他拼命奔波劳累变得衰老的母亲的脸。
也多次思考冯栖元接近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里面每一句都是假的吗,说爱他也是假的吗,想和他上床也是假的吗。
有很多时候,程淮几乎克制不住自已想动用手里的所有关系,把冯栖元抓回来,把他关在自已的囚笼里,让他一遍一遍重复那些动听的话,也只能一次一次在床上变得被动疯狂,变得嗓音沙哑。
那个时候,是谎言还是真相都不重要了。
即使冯栖元有难言之隐,他也要冯栖元忘记外界所有障碍信息。
他要冯栖元眼里只有他。
如果冯栖元可怜兮兮地问为什么,他也很好回答。
原因是有人拿走了那块地,他没办法帮母亲报仇,那这人就应该把后半辈子都赔给他。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也没有道理,但程淮已经不想讲道理了。
报应
那个疯狂的念头就像一支忽明忽灭的烟头来回闪烁,在想起冯栖元过分苍白的脸时,又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灭。
他妥协了。
如果冯栖元在他的帮助下,可以避免上一世的结局,那他愿意看着冯栖元越走越远,也愿意把所有东西都让给他。
于是他独自在墓碑前待了三个小时。
在寒风里向他母亲忏悔。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直到三天前,他看到了999播放的录像。
也直到今天,他看着冯栖元颤颤巍巍地拽着他的裤脚求他别不要他。
程淮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突然就慢慢地笑了起来。
整个阴潮的天突然透出一点光。
那片光逐渐扩大,露出大片大片湛蓝的天空,车一路向前开,远处碧空如洗。
回家的路上,程淮一直把人抱在怀里。
冯栖元在酒店冲过澡,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以很幼稚的姿势面对面坐在程淮腿上,眼睛还是红肿的,不停流泪。
程淮把隔板放下来,他就立刻抱住程淮的脖子,一耸一耸地抖着肩背。
隔了一会,程淮听见一阵怪异的声音,他蹙眉,捏着冯栖元的脖颈把他的脸抬起来,竟然看见他在笑。
“在笑什么?”
冯栖元别开脸不看他,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嘟囔着说:“不准看我,很丑。”
程淮把他的脸掰过来,在他唇上吻一下,用目光和指腹一点点勾勒着他的眉眼,温柔道:“不丑,很好看。”
冯栖元下巴上还挂着泪,但眼睛就是忍不住要弯起来,嘴角也忍不住要勾起来。
他在程淮的嘴角亲了亲,又温顺地把头埋在程淮胸口。
“就是很开心,但我不该骗你,也不该不辞而别,刚才如果你没来,我大概就要从那——唔——”
后半句话,冯栖元无法说出口。
他的嘴被程淮的手捂住了,身体被紧紧按在怀中。
而开心什么,程淮没再问了。
他只一下一下顺着冯栖元的背,发现这才不到两周,怀里的人又瘦了,背部几乎嶙峋。
他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他在黑夜里问999,如果两人没竞争会怎么样?
如果上一世冯栖元没有拿走那块地会怎么样?
如果竞标成功的是领淮资本会如何?
999没有预知能力,也没有办法回答他。
但结果显而易见。
陷入丑闻风波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被程建晖下套破产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失去能力履约而失去那块地的可能会是领淮资本,而最后惨败的是程淮。
这一切可能性尽然不会是百分之百。
而冯栖元的动机,就是要让这些可能性降为零。
这一世是相同的。
命运的每条线错综复杂,这些羁绊有很种多可能,每件事看起来也有很多处理结果。
冯栖元可以告诉他,可以和他一起去对抗。
但人生就是这样,所有过程都不可逆。
一旦因为某些微小细节而错过重要的时间节点,谁也无法保证接下来的结果完全不发生改变。
就像那块至关重要的地皮,顺利拿到并且签完所有合同就能一次扳倒程家,如果错过,如果中间被程建晖挑出一点意外,领淮资本就可能永远被压在程氏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