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神情,眉宇间的从容淡定像极了冷君银冀,而他,是银冀的孪生兄弟银翟。宫中,除兄弟二人,无人知晓他才是大王子,他才该是真正的君主。
浮云飘渺,长歌袖起。往事随风,渐行渐远,今日的银翟已是重生。
墨青色的天空下,银翟孤身长立,望着淡月出神,神情幽远。
同是孤身一人,心境大不相同,同是宫殿一角,心中再无怨恨。心系陵中两人,他们仿佛是今生心之所托。
斩不去的血缘至亲,剪不断的爱恨离愁。
他知道,那两人重现之日,便是自己离去之时潇洒、淡然地离去,有所留恋又无所可依。巍峨辉煌的宫殿,不适合自己,但正是在这里,他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浮华名利,恩怨情仇,天空流云亦卷亦舒,他全然放下了,很快可以放心地走了。
心,平静如斯,让他们忘记所有伤害,离开他们,祝福他们。
“禀王爷,大王醒了!”青龙前所未有的激动。
醒了!醒了!
银翟修长的身躯绷得僵直,一腔气息憋在口中,半晌,浑身轻松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是喜是悲是感慨
半个月的煎熬,期盼,渴望与恐惧,今夜,王宫的主人终于醒了,银暝的主子终于回来了。
他仿佛一直在忧惧,抬头凝望月亮,在此刻,终于知道了是什么塞住了呼吸。原来他是这么爱他们,这么担心他们。空洞的心忽然被填得毫无空隙,就像那墨青的天空,璀璨的流星都落在了心里,刹那让人温暖和宁静。
天空,明月高照,最是月满人团圆。
一颗流星无声划过,闪出莹莹淡光。
又一颗又一颗,两颗三颗疾雨流星对着一个方向疾驰,如绚烂烟花,射出耀眼光芒,直照进他深邃的黑瞳里。
将军府。
夏安然自银冀进王陵中疗养后,心头抑郁,便搬回府中陪伴父亲。
夏世聪明白女儿处境,摇头叹息,瓦儿进入陵中之事,他未曾跟女儿提及,但这日银冀苏醒出陵,举朝欢喜,安然很快获得了消息。
“爹,听说大王醒了,是真的么?”一见父亲回来,夏安然立刻迎上。
夏世聪脱下外袍,递给丫鬟,转身眉梢微扬道:“是真的,大王已醒。明日便可以回颐和宫。”
“啊”夏安然捂住小嘴,泪水充上眼眶。
夏世聪凝目看她,转而沉重道:“然儿,爹让你嫁入宫中,让你受委屈了。”
“不,能成为大王的王妃,怎说是委屈呢?女儿一点也不委屈”嘴上说着,眼眶却越通红。
夏世聪叹道:“然儿,你在宫中的状况爹都知道。看来爹是错了,除了郡主,大王心中不可能再容得下其他女子然儿,只要你点个头,爹会请求大王放你出宫,为你另觅良缘。”
“不要啊!爹我喜欢的是大王,想陪伴的也只有他啊!”眼泪冲出来,落下腮畔“大王虽对瓦儿宠爱,可他们情深缘浅,否则早就在一起了。我愿意等着他回头的那一天”
“然儿,你不知道郡主与大王唉!”多说无益,夏世聪眼前浮现瓦儿坚决毅然的眼神,不禁想到若换成安然,定也会是同样付出吧。为何女儿情路坎坷,让人无从可帮呢?
“爹放心,女儿知道自己要什么。”安然抹泪微笑“只要大王平安,便是我最大的幸福。”
原来,情深如海,坚不可移,最大的幸福只是所爱之人平安而已。
同一时刻,雅容苑里也是人心激动。
浦月容忽喜忽怒,声音微颤:“什么!你再说一遍,红瓦儿莫名飞出了柴房是进了王陵,还唤醒了大王?”
零儿连连点头:“是啊,娘娘。郡主去王陵的事,很多大人都知道。”
“不可能!”浦月容倒退一步,脸色有点白“王陵是什么地方!她又不是国妃,怎进得去?一下子从柴房消失,一下子又进去王陵,难道这个红瓦儿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不成?”
“哎呀,娘娘,郡主不会真有什么妖术吧?上次娘娘派去的杀手也没有”零儿绞紧手指害怕起来。
“住嘴!本宫就不信,她真是妖怪投胎!”凤袖一甩,美目中迸射出烈焰火光。
“可是娘娘,我们不得不防,要更小心谨慎些啊!”“走,我们看看去!”
银冀醒了,银暝王朝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宫殿内,地毯格外鲜红,廊柱格外高大,宫灯格外明亮,就连小桥流水都流得格外轻快。
灿烂阳光似金子,荡漾在碧波之上,树头喜鹊一早便放声歌唱,园子里的花竞相绽放,空气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银冀坐在御花园的凉台中,俊容上一抹淡笑,黑眸缓缓闭上。走出王陵已有七八日,诅咒仍无力解除,但身体状况日益进步,病情稳定。太医嘱咐他每日按时服药,按时休息,保持轻松愉悦的心情,如此下去,说不定可以自然而然地消除咒气。
自然而消除咒气?他不做侥幸之想,只是转过一遭黄泉,再重返明媚世界,忽觉世间如此美好,却又更加淡然,了然看空了一切惟有惟有瓦儿,那个他用生命去爱了多年的女子,今生,都不可能放下。
“冀哥哥,呵呵。”银铃般的声音,恍若回到从前。
瓦儿巧笑怜兮,美目顾盼生辉,从花丛那边头来。
生死茫茫,爱也罢,恨也罢,珍惜眼前,忘却前尘总要活得幸福些。她将自卑自怜、痛楚心酸一一埋藏,集中全部气力化做如花的笑餍,相爱若不能守侯,怕是更多遗憾。
银冀怔愣于她的笑容,恍如隔世,这快乐笑容独然绽放,似枝头冰雪未融,沁人心脾。事到今日,还能笑得坦然,真不愧是他全心珍爱的女子。
可是他微微调在目光,似在逃避什么。水晶洞中初醒之时的喜悦,几日来逐渐淡化,平静与忐忑同时侵袭脑海。
表面看来,身体日益康复,而事实上,他可以清楚感觉自己血液的流淌,时强时弱,些许不稳,像根绷紧的弦,不能预料会断在何时。
“阳光真好,今天冀哥哥感觉舒服多了吧?呵呵。”瓦儿站在他身后,接过宫女手中的大扇子,示意她们退下,自己用心扇起风来。
好想看她的笑容,好想抱她入怀。
一只手收紧在膝上,一只手紧握茶杯。
瓦儿啊瓦儿,自登基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活在相思的矛盾中。以前,有爱却未爱,如今,想爱而不能我早已无惧死亡,却独怕有朝一日与你离别。你怎能理解,此咒难解,我的生命像根随时会熄灭的灯芯,经不起轻风摇荡。
越多的幸福,都将成为将来痛苦的根源,我若离去,你还能保持这抹灿笑么?
一场病痛让我变成懦弱之辈,我知道你担忧,却强颜欢笑,而我除了未知的性命之忧,还能带给你什么?瓦儿啊瓦儿,我知道翟对你也用情至深,而我该如何待你?
“冀哥哥要回房么?外面阳光大,不宜久坐在此。”瓦儿摇着扇子,细细观察他的每丝神情。
过去的很多年,她从未想过要为他着想,总坚信只要自己需要,他就会及时出现,毫不犹豫给予保护。如今全然明白,最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能去保护他人。曾豪言壮志说要保护冀哥哥,却未付诸行动,现在弥补不算太晚吧?
她只求他健康快乐,一生幸福为伴。
“冀哥哥,这点心是我亲手学会的,你尝一下啊。”
“冀哥哥,暴风雨好象要来了,我们快回房间。”
“冀哥哥,还记得我七岁那年,等你等得慌,就干脆躲到花丛中去,想让你担心,结果却把自己搞得又脏又累”
“冀哥哥,这么多年,你很久没听我唱歌了,今天郡主我心情好,就唱一曲给你听吧!”
无数回忆如珍珠,洒落玉盘,将它们串起,就是一副最美丽的项链。
银冀静静听着,时而点头答上几句,淡薄一切的心正在努力挣扎中,思索如何让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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