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节:早携娇鸟出樊笼,章台结义死相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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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大军分批开拔,李自成允诺的调配人马给易铭之事,却突发变故,李千秋催促李岩等问了几次,还是未果。
原来牛金星对李自成说了一些话,致使李自成犹豫不决,最后只令李岩自本部调配李马丁、周文秀二人不足千人,划归易铭统领了事。
易铭对此不作计较,只有感于一场残酷厮杀,终于完结。数万生灵,几日间魂飞魄散,化为陈尸烂肉。到了晚上,四野传来野狗抢夺尸身的吠叫,让易铭感觉毛骨悚然。过了几天,下了一场大雪,看上去,竟什么都给埋没了。
易铭带着千余人,出了山西,随大军到了北京城。三月十八,义军已将京城团团围了,至次日,太监曹化淳开了彰仪门,义军进城,崇祯上吊自杀。
过了四五天,易铭连内城都未能踏进半步,他这千把号人,都按都督刘宗敏的吩咐,驻守在外城。
易铭对此,只听命照办,但他手下就不干了。
这日,易铭在驻地和韩知礼、杨明义说话,李马丁、周文秀风风火火跑进易铭住的小院,李马丁还未行礼,却先嚷嚷道:“将军,弟兄们快管不住了,不但私自出军营,夜不归宿,还在外面抢劫路人,今天抓回来几个入室强抢的,怎么办?”
易铭知道,李自成入京,起初几天,尚还清醒,还下令:“敢有伤人及掠人财物妇女者杀无赦”,京城秩序尚好,店铺营业如常。只几天过后,纪律废弛,义军开始为非作歹、横行无忌。
易铭知道这结果,可是眼下他只能独善其身,大不了只能管好自己手下这些人。
所以易铭不假思索,说道:“你把抓回来的几个,先游街示众,再给我当众吊着往死里打……。”
易铭话音未落,周文秀却说道:“将军,这样恐怕不好吧?李过他们手底下的,到处敲诈勒索、明抢暗偷发横财。好多人都说大王不发军饷,只好自己抢。说大王只顾自个儿在皇宫享福,后宫美女如云,大王眼睛都看花了,骨头都酥了,哪里记得弟兄伙。”
易铭怒了,说道:“人家是人家,老子只管自己,你他妈要是觉得我亏待了弟兄伙,不听我的就是。要是还听我的,就按刚才我说的办,啰嗦什么?”
这周文秀不敢辩驳,只得答道:“是!”将院子外头随行的兵士叫进来,照易铭原话,如是如是吩咐了,那军士跑出去照办不提。
这边李马丁说道:“将军,严肃军纪没有错,小的也会约束他们,不得胡作非为。只是其他将军手下,也实在不像话,有些人抢掠的财物,多得带都带不动,难怪弟兄们会眼红。这都督也是,好事都叫他的手下给占全了,在内城吃香的喝辣的,把老子们留在外头,弟兄们不服啊!”
易铭骂了李马丁,又说道:“你以为老子心里好受?这样子搞下去,民心尽失,要出大问题的,不信你们走着瞧。”
说到这里,周文秀突然插话,神神秘秘对易铭说道:“将军,您知道我们管的这什么地界吗?”
易铭不知,周文秀又说道:“前头不远几个胡同里头有教坊司的场合,将军心情不好,去看看如何?”
易铭还是不知,问道:“什么场合?”
周文秀犹豫着,最后却说道:“禀将军,就妓院的场合,那里头有好多妓院,我们在这里别的没有,就管的窑子多。”
几天来,易铭因前些日子赶路,天寒地冻,生了严重的冻疮,所以几乎足不出户,在这院子里安心调养。不料李马丁、周文秀早将驻地周边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易铭也深知,或许这两个私下去了好多回都说不准。
易铭心里同样清楚,他和李马丁、周文秀章台结义就是这会儿发生的。他对于妓院青楼,颇为好奇,也想实地看看,这旧时妓院,都是什么模样。于是易铭来了兴致,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那几人如何听得这个,自然眼里放着光,猴急猴急,跟在易铭屁股后头出了门。
易铭带着李马丁、周文秀、韩知礼、杨明义及十几个兵丁,到了前门外正南坊的陕西巷,往胡同里头走了不远,李马丁在一处高墙围着的宅院处停了下来,回头对易铭说道:“将军,这家怡香院不错,就在这里吧!”
那周文秀也急着说道:“将军,这怡香院有几个女子,不似寻常,倒还风雅。擅长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正可谓秋波明媚、颦笑情深,这京城名流权贵,趋之若鹜。若将军不信,我叫老鸨将她里头头牌请来,定让将军满意……。”
周文秀说话间,早有一兵丁不等吩咐,抢进院内,叫道:“妈的,还不出来迎客,都死绝了……。”
其实院门处早有老鸨姑娘满脸堆笑迎着,这兵丁嚷着,无非是其他客人面前显摆,证明易铭这个征北将军驾到而已,别无深意。其实易铭这个征北将军,不过是个果毅将军,在大顺一朝,只是个初级将领,了不起就是个四品,手下充其量就有个几百千把号人。
三个到了里头,才陡然发觉里面人流攒动、热闹非凡,上至耄耋老夫,下及青壮男子,各自忙着勾栏之事。只大都衣着华丽、随从如云,易铭知道:来这儿人物,恐怕都是京城一地的精英。
这上上下下大概见了这些兵爷,心生畏惧,所以都躲着,即便有避之不及的,就对着易铭等,小心应对,满脸堆着笑。也有无事套近乎的,趋身给易铭抱拳施礼,打着哈哈,唯恐怠慢了。
老鸨亲自将易铭热情地领进了一处装饰华丽的所在,易铭尚未坐定,发觉身边李马丁竟然不在,一问方知是去寻他相好的去了。易铭清楚,大概李马丁去找小红去了。
易铭转而对周文秀道:“妈的!你们常来吧?”他明知故问,又道:“李马丁呢?跑哪里去了?”
周文秀不敢隐瞒,回答道:“将军,不瞒您说,我和李将军倒来过好几次,这周遭四下,就这一家风雅。李将军在这儿黏糊上了个江南女子,叫小红,两个亲热的不行,李将军一天都离不开。”
易铭心头有些生气,心想:李马丁丢下自己去风流快活,实在不像话。
于是,易铭对周文秀道:“你们这些将领进城后,寻花问柳、胡作非为,还说部下难以管束,自己不以身作则,上梁不正下梁歪,人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像你们这样,如何能让兄弟们信服?快,去吧李马丁给老子叫来,我有话对他讲。”
周文秀听易铭义正言辞这么一说,不敢争辩,只得答道:“将军教训的是,卑职当谨记于心,只是弟兄们好不容易才打进京城,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损失了那么多的弟兄,好不容易打进京城,如不趁此机会多少弄一点,将来回了老家,连修房置地的钱儿也没有,岂不是到头来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就即便没有这等想法的,想到那些死了的兄弟伙,生前吃不像吃、穿不像穿,战场上玩儿命死了,就一具薄板给埋了,想到这些,所以在这儿得过且过、风流快活,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与非。将军,你看刘宗敏、李过他们,整天还不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手下弟兄伙,也还不是拼命敛财,希图以后回了老家,有个退路。”
易铭见周文秀这么说,对于眼下情势,虽然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