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点头:“我知道。”
“外边冷吧?”北城的春天,跟南方的冬天无异,一到下午时分,冷风四起,时常把人吹得面目全非。沈小冬给苏安倒了杯热水,又把阳台上的薄被抱进来,放到他身边:“先暖暖吧!”
苏安在楼下站了许久,才敢上楼。上楼后却无法敲门,又在阴暗的楼道里立了许久,直到全身都冻得僵硬时,才敢抬手敲门。几口热水下肚,寒气被驱逐,身体回暖后竟打了个颤,苏安发觉自己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轻抖。
沈小冬没说话,弯腰帮他把薄被搭在了腿上,又发现,苏安脚上穿着夏天才穿的帆布鞋,难怪冻成这样!他接过他喝空的水杯,又给他倒了杯热水,顺便把空调打开了。
“沈小冬――”苏安忍不住喊。
沈小冬正准备在烧一壶开水,回头望着他:“嗯?”
苏安看着他,欲言又止:“没什么。”
沈小冬撇嘴,把水烧上。
不一会儿,水壶里的水就开始咕隆隆的响。沈小冬忙着收阳台的衣服,苏安靠在沙发里看着他进进出出的忙碌。
沈小冬把衣服收好,返回客厅给苏安再倒一杯热水,苏安说:“不用了!”他已喝了两杯了。沈小冬把水杯塞到他手中:“不喝,暖手。”苏安望着他,挤了一个笑容。
“我要上天台收棉被,你先坐会儿。”沈小冬说完,开门出去。苏安起身跟上。
“你跟来干嘛?”沈小冬不想他跟着。
苏安没回答,慢慢的在他身后跟着。
“你今天没来跑步!”沈小冬在前面走着,忽然道。
“嗯,有点事。”要去医院看何嘉越。
“昨天也没来。”沈小冬又道。
“昨天也有事。”不知道怎么面对沈小冬。
“哦。”
两人沉默着到了天台的楼道口,沈小冬停下,微微侧身,回头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失落很久。
抬到半空的脚步轻轻落到台阶上,腿部用力,身体往上拉了一步,好沉重。苏安轻轻的应:“哦。”
沈小冬转身,踏进暮色里。天台顶上,还残存着大好夕阳余光,昏昏黄黄,还有丝丝余热。沈小冬捡了跟木棍,弹起棉被,细尘飞扬。
“沈小冬!”苏安又喊。
沈小冬停下手中的木棍,回头认真的看着他,缓缓道:“苏安,你有话就说吧!”
“要体检了!”苏安豁出去了,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
沈小冬跟之前反应一样,笑了,重新举起木棍继续敲打棉被:“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知道了。”似乎很不以为意。
他越是这样,苏安越无地自容,但偏偏面上还要故意做出一副冷然轻松的模样,为了掩饰心底的惊涛骇浪。
“什么时候?”沈小冬问。
“明天。”
“哦。”沈小冬沉默了。
过了半晌,沈小冬轮着把所有的被子都敲了一遍,才看着苏安问道:“是不是这次体检过了,就要手术了?”
苏安觉得脑袋有千斤重,但不得不点头。何嘉越等不起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沈小冬轻轻叹了口气。苏安不知道他为何叹气,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安和退缩。他说过他也会害怕的!
52不敢承认的爱
苏安靠在门前,看着沈小冬铺床,套被褥。他动作熟练,做的很快。他把被子整平后,转身看他,问:“你饿了吗?”
苏安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他点头,问他:“你想吃什么?”
“鸡蛋面。”沈小冬笑。
苏安脱下外套,进了厨房。冰箱里的东西依旧少的可怜,冷藏柜有一小块肉,他拿出来,放到水里解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面,他大声的问:“面在哪里?”
沈小冬就靠在厨房门边,指着冰箱旁边的桌子:“就在那里啊!”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
苏安拿过面,准备往锅里放,却发现连水都还没有烧。
沈小冬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面,放到一边,把他推出厨房。
“我来做吧!”沈小冬怕他做出一锅毒药。
苏安立在门口,看着沈小冬冷静的煮水,切肉,拍蒜切葱,毕竟在厨房混迹过,远比他熟练许多。
“苏安,你知道吗,如果这次体检你不说的话,我不会像之前一样,主动提起的。”沈小冬把面条下锅,时不时用长筷子搅动。
苏安看着他,没说话。厨房的灯光是橘色的,打在他脸上,晕染出一层毛边。
“我没你们想象的善良呢!”沈小冬忽然转头,望着他笑,嘴里有道缺牙的豁口。
“看你们能拖到什么时候,最好能拖到他熬不住的时候,突然死了,就好了!”沈小冬低着头搅动着锅里已经沸腾的面。开水的声音,突突突。
沈小冬苦涩的笑:“是不是很恶毒?”
苏安摇头,沈小冬低着头没看到。
“你这么想是应该的!”毕竟过去的一切不是随便就可以抹去的,身体的伤痕,内心的创伤,就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没办法完全根除的。苏安太了解。
“可是,不想你――”顿了下,但马上接着道:“不想你们为难,也不想自己良心不安。”沈小冬夹起一块肉,放到嘴里嚼,看熟了没有。有些话说了有什么后果,沈小冬很清楚。
苏安说不出话来。
沈小冬敲了一颗蛋入锅,等蛋清变白,便马上举锅连汤带面倒入大碗。
“这是你的。”他把面端送到苏安手上。
苏安端着面,没动,还是站在门口。沈小冬提醒:“烫手。”
苏安这才把面端出,放到外面的桌上。沈小冬递了双筷子出来:“你先吃吧!”开始煮第二碗面,炒肉,加水,等水沸,加面,烫蛋,过程很简单,也很快。他把面端出,苏安坐在桌前,拿着筷子,盯着碗里的面,一动不动。
沈小冬把面放下,安静的坐下来,小口小口的吃面。
苏安目光移到他脸上。沈小冬面挑到一半,停下动作,看着他说:“别看我。”苏安依旧看着他,沈小冬放下筷子,叹气道:“苏安,我早就说过,不要对我太好,我特别害怕你对我好。人都是贪心的!”最后一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为我自己的良心。孟姨当年为救我才死的,没有孟姨就没有今天的我。你也知道的,所以,你不用为难,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小冬看着苏安静静说完,像卸下一块砖头,心里一下子轻松许多。
苏安低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送到口中,已经有些凉了,面也开始软沱。
沈小冬见他动筷,也拿起了筷子。
两人差不多同时吃完,苏安起身告辞:“我先走了。”
沈小冬把他送到门口:“明天见。”
苏安在门口顿住,蓦然转身:“沈小冬――”
“嗯?”沈小冬抬头。
苏安的脸都扭曲了。
“恨我吧,恨所有伤害你的人吧,恨这个世界吧!”那样他就会好过点。苏安咬牙切齿道。
苏安突然的转变有些可怕,沈小冬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凶狠的苏安,被惊得说不出话。
苏安瞪着他,转身很快下楼。
沈小冬站在门口,刚刚吃下去的面好像返到喉咙,让人想吐。
李易之从爷爷奶奶家出来,想上楼看看沈小冬,却在门口碰见从楼上冲下来的苏安,看上去心情很差。
“苏安!”他先喊住他。
苏安看到李易之,很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李易之指指背后的防盗门:“我爷爷奶奶住这里!”
苏安的触角升起:“沈小冬租的是你的房子?”
李易之看着他敏感的样子,故意点头。
万箭穿心。苏安望望楼上,想到沈小冬对他的各种拒绝,箭扎了进去,又被拔了出来,血肉模糊。他条件反射的转身,欲往楼上走。
李易之拉住他,及时解释:“骗你的!怎么能那么巧?”
苏安冷冷的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李易之环顾四周:“我们要在这里聊?”
苏安往下走,李易之跟着。
两人在小区里找了个简陋的奶茶店,一人要了杯抹绿奶茶。
外面冷风一吹,苏安冷静下来,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行为,不管是对沈小冬说的那番话,还是质问李易之的行为。
李易之看出苏安的懊恼,笑:“我一直以为你刀枪不入。”
苏安哼:“我又不是超人。”
“沈小冬找房子,刚好我爷爷奶奶在出租房子,又刚好碰到我。我跟爷爷奶奶说了声,他是我朋友,就算便宜了房租。仅此而已!”李易之解释的简单明了。
苏安用手扶住额头。
“你以为我是特意找到沈小冬,把房子塞给他住?”李易之笑问。
苏安冷着脸瞪他。
李易之淡淡笑开。“你觉得我有什么立场这么做?”他反问。
苏安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是医生。”李易之苦笑,只有这么一个立场可以完全支撑他把房子租给沈小冬的理由。可他不是个好医生,如果是的话,他应该把沈小冬藏起来,应该举报,应该揭发。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把房子便宜的租给了他,为了可怜他,也是为了那一点点残存的良心。
“这也不是好立场。”李易之自问自答。
苏安看着他,微眯了眼。
李易之笑,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摆手道:“不是嘉越。”
苏安冷脸道:“我知道。”何必要强调,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都是凑巧。”李易之把自己撇清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说明这个,为了沈小冬,还是为了苏安看着沈小冬眼中的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是不是也是一种良心发现呢?
苏安自嘲:“不是凑巧又怎样?”
“我怕你胡思乱想。”李易之想说“我怕你吃醋”的,这种话更像是一种玩笑话,说出来对面的人估计要翻脸。
苏安没否认,李易之说对了。可是,胡思乱想也只是恼怒沈小冬宁愿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帮助,也要拒绝他的。沈小冬的倔强让他无可奈何,又让他抬不起头。他对他好是因为愧疚,是因为补偿,这种好是有目的的,不管怎样都洗不清。
“我觉得自己特别猥琐。”苏安苦笑。
李易之听后一愣,随后笑道:“我一样。”
谁又强得过谁呢?
“明天最后体检。”苏安说。
李易之沉默的看着他。
“体检完了就要手术了。”苏安想象不到手术的结果。医生说成功率很高,但不是百分百。
“真快!”李易之感叹。
“可不是吗?”苏安笑,该来的还是会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坚定的做个坏人,不给自己赎罪的机会。
“要不要喝酒?”李易之提议。
苏安扫了眼桌上两人都没动过的奶茶,心道早该这样了。
两个并不算熟的男人居然相约着去了酒吧,一人半打嘉士伯,并排坐在吧台前,自顾自的埋头苦喝。
一瓶啤酒下肚,苏安大了舌头,他酒量向来不好。
“你为什么不接受嘉越?”也只有借着酒才能问出这样直接的问题。
李易之已经灌了两瓶下去,不过仍是一脸清醒。
“我不喜欢男人。”理由够足了,却偏偏是最缺乏说服力的。李易之往嘴里倒酒。
“但之前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苏安继续问。
李易之惊讶:“他跟你这么说的,说我们在一起过?”
苏安晕乎乎的点头。
李易之伏在桌上笑,笑完了,拿过一瓶酒灌下半瓶。
“何家有多厉害,光是报出何年真的名头,就能得到不少好处。”
苏安愣了,他想不到一脸淡然冷静的李易之,也会有这样龌蹉的时候。
“明明不喜欢男人,却还是跟一个男的玩暧昧游戏,为了助学金,为了转系,为了保研机会,为了出国机会……为了自己,为了一个别人嘴里的光明未来,似乎什么都可以试试。”这是李易之最不愿意回忆,也不愿意面对的过去,龌蹉肮脏。他还记得保研前一晚,何嘉越问他:“你想要这个机会吗?”他坚定的点头。何嘉越说:“那吻我。”他毫不犹豫的吻上了他。第二天,何嘉越放弃自己的保研机会,给了他。院里就两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