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澄现在不光要考虑,阿弟若是被选中,皇祖母那边弄权要怎么办。
她还要考虑,若是选不中,庆王一脉得势,阿弟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一件事有好处的时候,就要想坏处是什么。
她心里竟然发现,比起皇祖母弄权,更怕的,另一种不知道的可能,若是赵旭的得势,阿弟的太平王会不会太平。
原本支持阿弟的人,难保不会为了前程倒戈,赵旭、包括庆王一脉的人,怎么看阿弟?
这种未知的风险,又让她格外不安。
她跪在永嘉寺的殿内,一整日都在考虑这件事。
空悟大师晚课结束,见她依旧跪在这里,问:“殿下有什么难处?”
她问:“若是前面是条险路,回头路未可知,我该怎么选?”
空悟大师笑笑:“殿下已经知道了。”
赵幼澄看着他心里终于相信,阿弟不是她,他终会长大,他不可能像她一样避居在太微宫的院子里,一辈子都可以不见人。
他像出门去,想建功立业,想扬名立万。
“我知道了,谢大师。”
冬青见她一整天都在永嘉寺,进来劝说:“殿下该休息了,明日要进宫的。”
赵幼澄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三日后她要进西苑去谢恩,然后回宫,等待十日后大婚。
她叫了冬凌进来将给冯直的信给他,嘱咐:“信寄出去,你守着消息,若是冯直北上,你告诉他,让他立刻去西北。”
边军已经不太平了,她手里有钱,有粮草。朝中对边军还是没有什么风声。
裴岘已经开始筹备战马,可见这一战不可避免。
西苑中寂静无声,即便盛夏已过,陛下也没提回宫。
赵诚和赵旭住在南面的长廷苑,赵晖即便再不情愿,但见了两个侄子,面中还是很欣慰。
赵诚有一双利眼,看的多说得少。赵旭到底不能和早慧的赵诚可比,几乎是加倍勤勉,每日赵晖考问功课的时候都十分卖力,赵旭的天资算是不错了,极力表现的样子,几乎写在脸上。
赵旭的积极对赵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他甚至每日早晨依旧会打一个时辰的拳,而赵旭已经在起床读书。
他看书过目不忘,看懂就是看懂,没有似懂非懂一说。
但赵旭毕竟小,对很多东西只是记住了,但是不解其意。各自带的内官也不同。吴顺的学问极好,为人谨慎,几乎和赵诚一样,不听不看不说。
赵旭的内官是庆王妃挑选的,可以说非常机灵,在西苑中很快就和西苑的宫婢和内官们熟识了。
吴顺连看到王弼,都当作不认识,更何况其让人。
赵旭在西苑中看着比赵诚要招人喜欢。
因为赵旭嘴甜,他的内官刘淇嘴巴也甜,主仆两人在西苑中很受宫人们喜欢。
连杨寿山都对赵旭和他的内官十分偏爱,陛下赐的桃花糕,赵诚的是宫人送来的,赵旭的是杨寿山亲自送来的。
两人居住在一个园中,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平日里谁也不会打搅谁。
赵诚的院中,有一片竹林,夕阳召进来,竹影晃动,越发显得这里静悄悄的。
吴顺轻手轻脚进来低声说:“杨寿山在隔壁。”
赵诚点点头:“我知道了。”
吴顺又说:“那位,今日去看皇后娘娘了。那边没见。”
赵诚笑了下,但是没说话。
赵旭天真,不知道陛下的逆鳞,他不该擅自去看皇后娘娘,他不该在西苑中自由行走。
一个闯入者,就要守本分,更要守规矩。
果然杨寿山回了左书房,赵晖就问:“怎么样?”
杨寿山:“太平王整日在院子里闭门不出,每日清晨打拳一个时辰,之后听先生讲学,之后回院子里,闭门不出。庆王世子看起来是比太平王殿下要刻苦一些,清晨读书,中午休息两个时辰,晚上很晚都在温习功课。”
赵晖挑眉,靠在靠枕上,淡淡说:“朕知道了,让赵诚来一趟。”
杨寿山有些意外,他对那位太平王还是有些抵触。但进了园子,见赵诚居然在画竹林。
杨寿山原本觉得这位殿下宫中长大,只知道他性格很安静。
但赵诚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闪,大大方方说:“杨总领且等等,我换身衣服就去。”
杨寿山恍然才察觉,他早已经不是在宫中那位小殿下了,他比赵旭高很高,身体也很好。丝毫没有急切的感觉。
等赵诚跟着杨寿山进了左书房。
他仰头看了眼正堂牌匾上的字,赵晖顺着他的目光,说:“这幅字是两个人写成,你猜猜。”
赵诚恭敬行了礼,才说:“都说我父王的一笔字写得极好,看起来,其实算不得多好。”
赵晖盯着他,问:“你写几个字,让朕看看。”
他丝毫不怯场,伸手自己磨墨,赵晖见他举止大方,毫无怯色,问:“当初让你陪你姐姐住在太微宫,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赵诚已经提笔,答:“谢陛下,能和阿姐住在一起,再好不过。”
他挥笔写下: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赵晖觉得意外,问:“为何想起写这句。”
赵诚答:“杨总领来时,我正在画竹,日落黄昏,院子里有片竹林,竹影摇动十分。霞光漫天,十分壮丽。”
他说的很陶醉,让赵晖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认真画,朕到时候可要看看。”
赵诚立刻说:“那我明日是不是不用听晚课了?”
杨寿山大约是没想到他会提要求,偷偷看了眼陛下。
没想到赵晖已经面色带笑,但板着脸骂:“混账!不可。”
赵诚悻悻答:“是,儿臣今晚熬夜完成。”
赵晖体力不支,骂了通,就说:“行了,读书还要上心,要是让先生告状你偷懒,到时候定会重罚!”
赵诚长舒了口气,放下笔,将镇纸放开,准备将纸拿走,被赵晖赶走:“行了,放着吧,去吧。”
他这才出了左书房,杨寿山太了解陛下了,虽然陛下板着脸,但心情不错。等他将人送出去,赵晖还在端详那句诗,问杨寿山:“你觉得他的字怎么样?”
杨寿山讨饶:“老奴哪里懂字。”
赵晖:“他倒是让朕想起小时候,皇兄也是这么盯着我们……”
但他也知道说这么一句就打住了,杨寿山更不可能多问。
最后赵晖才说:“将字收起来。”
我信不过你
◎你能保护好他吗◎
赵诚回去的路上, 吴顺跟在后面低声说:“隔壁的人一直盯着我们,今天收到消息,婉淳殿下过两日会进西苑。”
赵诚笑了下:“不用理会, 让他们盯着就是了, 如果忠义候再联系你,你只管接下。回去后闭门谢客,就说陛下给我布置的功课, 明日要检查。”
吴顺听的笑了下,小殿下真够坏的, 隔壁恨不得将脖子探过来瞧陛下和他说了什么。
他就故意使坏。
等回去后他才问:“阿姐是不是生我气了,也不传个消息给我。”
吴顺一边伺候笔墨, 一边说:“怎么会, 你就是再惹祸, 殿下都舍不得和你生气。”
赵诚大约是被这话哄住了, 笑说:“也是,阿姐舍不得和我生气。”
自从将人接进西苑, 朝中关于承嗣的话题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热了。
马廷庸再被陛下申斥之后,开始继续批折, 江南的夏粮入库, 税银北上,漕粮进京,一半是粮一半是银子,可以找江南的目下的样子,漕粮北上怕是要拖到年后了, 而且庆王掌管漕运, 江南的人已经一窝蜂拥护庆王。
因为他儿子若是承嗣, 那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
马廷庸对两位小殿下不了解,但了解陛下,他大约是猜到,陛下想选庆王世子。所以将江南夏粮入库的折子批复后留下了。
裴岘的大婚也已经准备好了,裴荀和他说过:“陛下暂时信不过你,是正常的。毕竟在这个当口,不合适。大婚之后,你请旨卸任吧。”
裴岘心里其实知道,赵诚不单纯,康亲王等人也更愿意选他,原本依附江南派的人大约会再次倒向庆王。
“大婚之后再说吧。”
裴荀却说:“婉淳公主性情如何,我不了解,但太后娘娘是什么性情我知道。”
裴岘说:“周宪实不敢乱动,周聿昭也只是跳梁而已。”
裴荀见他不愿意听,叹气说:“陛下的身体,早已经有了征兆,他能不知道吗?”
徐氏进来,见兄弟两个说话,问:“母亲那边已经催了,该过去了。”
今日裴家家宴,连出嫁的裴芝媛都回来了,见了裴岘笑嘻嘻说:“恭喜小叔叔了。芝玉说殿下生的极其出色。”
徐氏出口说:“怎么能用议论贵人容貌。”
裴岘难得在小辈们面前多话,笑了下说:“她听了大约会高兴。”
裴芝玉坐在一边掩着嘴笑。
老夫人看着一家人,笑着说:“你成婚了,你哥哥才能放心。若不然他一直要操心你,他都快抱孙子的人了,还要操心你的婚事。”
老夫人上了年纪,已经操心不来裴岘的事情了,说话也多是教训之言,裴岘也不恼,笑着说:“我知道。”
徐氏见不得老夫人总是教训裴岘,就说:“长兄为父,这是他做哥哥的应该的。母亲不用这样教训蕴玉。”
饭后遇上赵善易来,赵善易也是路过,他在衙门出来遇上褚英,褚英非要请他喝酒。褚英和这个人是草莽出身,为人也豪爽,但他现在是庆王的便宜大舅子,所以关于择嗣的事情,他比较上心,连着追问了赵善易几次。
赵善易进来瞧了眼:”你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可看的,看着也不像是娶新妇的样子,何况娶的还是公主。”
裴岘问:“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赵善易问:“明鹤呢?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