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回春,温度渐暖。我打开窗感受春雨过后,夹杂着泥土清香的气息。可惜刺鼻的尾气也趁机侵袭鼻腔,真晦气。忙关了窗。
那场酒会过后,我的手机开始频繁振动响铃。许久不联系的三大姑八大姨,甚至曾经只一面之缘的同校之友不知道哪里搞来我的手机号,三天两头嘘寒问暖拉近乎。我不耐烦静了音,把手机放在一边不再理会。有时也会担心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被漏掉,瞄几眼来电显示,恰好看到许久未联系的,叫我无法忽视的那串号码。
母亲的来电。
我斟酌良久,盘腿依靠在床头,回拨了母亲的号码。一秒两秒三秒,我默默计数时间,直到接通电话,却如鲠在喉无法言语。良久,那个温慈清冷的韵味女音熟悉回荡在耳畔,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她总喊“小连回家吃饭,小连不要闯祸,小连听话”,而现在,她张口就是“帮我个忙”。
“妈”我颤巍巍喊了这个称谓,对方也沉默很久,而后温软着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帮妈个忙”。我呼了口气,压抑情绪泛滥,问“什么忙”。难免有点心灰意冷,这种无意出了风头之后的联系,免不了夹杂是非利益。亲情已经无法维系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我沉着脸听完母亲所谓的“帮忙”,回了个“我考虑一下”便挂了电话。
这是母亲第一次有求于我,这也是我第一次先挂断电话。依靠亲女儿与沉没所谓的关系给母亲介绍认识希尔顿人事高管景尚浅,只为给她那个没有血缘的女儿觅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瘫倒在床上,目光呆滞。不知是不是最近受到的刺激有点多,当下对这种钝刀伤害已经麻木。我思来想去,跳起来抱着枕头走下楼梯又绕到沉没那边的楼梯上。沉没察觉到我的出现,盖上电脑坐到床边,示意我坐过来。
以往我还会刻意保持距离,可眼下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他见我毫无防备之心坐了过去,忽然用胳膊推我倒在床上,支起脑袋打量我呆滞的神情。
沉没也不爱开大灯,床头白炽灯光仅能照射到周遭笔记本区域,床上的两人则沉浸在黑暗中,一个无神一个有意。我转动沉重的身体面向沉没,黑暗使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但那股常年不变的清香沐浴露味道成为我确认他的标志。我问“你知道什么是走后门吗”。沉没说知道。我又问“你给人走过后门吗”,他瘪嘴“你要给谁走后门”。
“我妈的另一个女儿”我说完这句话,莫名觉得好笑,仰头对着他问“是不是很好笑?”他没回我的话题,只轻轻拍我后背。“太荒唐了”我嘟囔着“亲情不是血浓于水无法分割的吗”,沉没打断“亲情只是一种感情”。我好奇看着他“亲情只是一种感情,却蕴藏着伟大的母爱和深沉的父爱,这个世界不是这样告诉我们的吗”。
“我爱你”他忽然冒出这句话“命都能给你”并自然而然搂我在怀里“这并不伟大也不深沉,只是我的一种感情”。我语塞半晌,愣怔得望着他,满脑子都是“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情,为什么人跟人要以情感为羁绊捆绑在一起,为什么他说他爱我”。
九年义务教育告诉我,你要团结同学助人为乐,你要尊敬长辈孝敬父母,你要成为社会栋梁人才。可社会现实以沉重的打击屡屡推翻这种观念。明里暗里勾结诋毁的同学我应该怎样助人为乐,以亲情为筹码指示我为之利用又算什么父母,无人在意的连理枝颠沛流离于大街小巷,寻不到生活的意义如何成为社会栋梁之才。
“沉没”我不知何时哑了嗓子,低低唤他名“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从大学毕业之后我就迷茫了,参加过许多种类的工作,却总因无法融入团体被劝退离职,然后我待在出租屋里整日整日思考我的问题出在哪,想了好多年才大致想清楚,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因为,精神疾病患者,本就不该,在正常社会生存。”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烂在心里数年的话。我是个病态的人。在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的想法与同龄人截然不同时,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同。那是父母正式离婚后,我上高一那一年。
我说“我无数次拿小刀划手腕动脉,只为了头痛发作时转移注意力减轻痛苦;我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逃避人群自我隔绝,只为了掩饰我与别人无法交流的尴尬;没有人理解我日复一日坐在课桌前背诵那些枯燥乏味到让人想吐的学科知识时,痛苦到想要自杀;没有人懂我看似成绩优异遗世独立的背后,那颗毫无生机的心”。
“那不是你的错”
“那造就了现在的我”我低下头“我没有朋友,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拥有正常的朋友关系;我没有家人,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做事不计后果;我没有自我,我不知道为何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做什么都会令无数的人不满意,我活的很被动。”